指导员办公室里,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龚箭的目光,如同一对精准的探照灯,一寸一寸地,在祁同伟的脸上扫过,试图捕捉到哪怕最细微的情绪波动。
他问出的问题,尖锐而又直接。
作风问题。
这四个字,在部队里,比任何子弹的杀伤力都更大。它能无声无息地,毁掉一个军人所有的荣誉和前途。
门外,团长康雷也悄悄地凑了过来,耳朵贴在门缝上,紧张地“偷听”着。
他们两人,都为祁同伟,捏了一把汗。
因为他们知道,这个问题,非常难回答。
承认,等于自毁前程。
否认,但在“人证物证”面前,又显得苍白无力。
然而,祁同伟的反应,却再一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更没有被冤枉的愤怒。
他只是静静地听完龚箭的问题,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报告指导员。”
“我承认,我和梁璐同学之间,确实存在一些……超出普通同学的关系。”
他……他竟然承认了?!
龚箭的瞳孔,猛地一缩!
门外的康雷,更是急得差点一脚把门踹开!
这小子,是傻了吗?!这种事,怎么能承认?!
祁同伟却没有理会他们震惊的表情,他继续用一种坦然得可怕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
“在大学期间,梁璐同学,确实一直在追求我。”
追求?
是她追求他?!
龚箭和康雷,再次愣住了。
这跟他们想象中的剧本,完全不一样啊!
他们以为的,是穷小子为了前途,攀附权贵千金的戏码。
怎么到了祁同伟这里,反过来了?
“她利用她父亲,省政法委梁书记的权势,为我解决了很多生活上的困难,也为我许诺了毕业后,保研、留校、进省公安厅的光明前途。”
“而她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让我在毕业典礼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她下跪求婚。”
祁同伟的这番话,说得极其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但每一个字,听在龚箭和康雷的耳朵里,都如同惊雷!
他们终于明白了!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祁同伟,会做出在毕业典礼上,当众拒跪,把花扔进垃圾桶那种“惊世骇俗”的举动!
原来,背后,竟有如此的屈辱和内情!
“我拒绝了。”
祁同伟的腰杆,挺得笔直,眼神中,射出一种让龚箭都为之心折的、骄傲的光芒!
“我祁同伟,是穷。但我的人格,我的尊严,不是可以用金钱和前途来收买的!”
“我告诉她,我祁同伟,上跪天地,下跪父母!绝不会,为了一个饭碗,向权势,跪下!”
“所以,她因爱生恨。”
“所以,就有了后来,取消我保研资格,要把我分配到偏远乡镇,甚至,是今天,这封远跨千里,要将我置于死地的……匿名举报信!”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没有一句辩解,没有一句抱怨。
他只是,用一种最坦诚、最直接的方式,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这,已经不是在解释什么“作风问题”了。
这,是一个出身寒门的优秀青年,在面对权贵逼迫时,发出的、最不屈的呐喊和控诉!
龚箭,彻底被震撼了!
他作为一名优秀的政工干部,阅人无数。
他能分辨出,什么是谎言,什么是真诚。
他能从祁同伟那双清澈而又坚毅的眼眸中,看到一种无法伪装的坦荡和傲骨!
他相信了。
他百分之百地,相信了祁同伟说的每一个字!
他再去看桌上那份措辞严厉的调查函,只觉得,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肮脏和龌龊!
原来,所谓的“作风问题”,所谓的“经济问题”,只不过是一个被拒绝的、因爱生恨的权贵大小姐,对一个不肯屈服的硬骨头,最恶毒的报复和构陷!
门外的康雷,更是听得热血沸腾!
他一拳砸在墙上,心中暗骂:“好小子!有种!像我们铁拳团的兵!”
他现在,非但没有任何担忧,反而对祁同伟,更加欣赏了!
办公室里,龚箭沉默了许久。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祁同伟的面前,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祁同伟同志。”
他的称呼,变了。
从一开始的“祁同伟”,变成了充满认可和同志情谊的“祁同伟同志”。
他的眼神,也从严肃和怀疑,变成了由衷的欣赏和一丝……愧疚。
“我代表组织,为刚才对你的怀疑,向你道歉。”
“你,是个好兵。”
“你守住的,不仅仅是你自己的尊严,更是我们革命军人,应有的骨气!”
说完,他转过身,当着祁同伟的面,拿起了桌上那份来自军区政治部的红头文件。
然后,在祁同伟略显惊讶的目光中,他缓缓地,将那份足以决定他前途命运的调查函,撕成了两半。
再然后,是四半,八半……
最终,那份措辞严厉的“紧箍咒”,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碎纸屑,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个动作,充满了力量,也充满了态度!
他在用这种方式,向祁同伟,表明自己的立场!
“指导员,您……”祁同伟有些动容。
他没想到,龚箭会做得如此决绝。
这等于是在公然地,对抗来自上级机关的命令。这,是要承担巨大的政治风险的!
龚箭却笑了,笑容,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释然。
“放心吧。”
“这份补充调查,到我这里,就算结束了。”
“我会亲自,向军区政治部,起草一份关于你的思想品德鉴定报告。”
“我会告诉他们,你祁同伟,是我龚箭见过的,思想最纯洁、意志最坚定、作风最正派的兵!”
“至于那个什么吴勇干事,”龚箭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要是再敢搞什么小动作,我龚箭,奉陪到底!”
他看着祁同伟,语气变得无比坚定。
“你只管,安心地,在部队里训练,成长!”
“在铁拳团这一亩三分地上,只要有我龚箭和康雷团长在一天,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因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而受到半点委屈!”
龚箭的这番话,等于是向祁同伟,立下了一个军令状!
他,和团长康雷,已经决定,要将祁同伟这棵好苗子,死保到底!
祁同伟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用自己的坦诚和无畏,彻底赢得了这两位铁拳团主官的信任和支持!
他成功地,将他们,拉到了自己的阵营里!
梁璐的第二次报复,非但没有击垮他,反而,让他在这座军营里,扎下了更深的根!
“谢谢指导员!”
祁同伟对着龚箭,再次,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对一位正直、有担当的革命前辈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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