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渡的铁锚 “哐当” 砸进江心，溅起的水花在寒风里瞬间凝成冰粒，打在士兵们满是血污的棉衣领口。陆铭凡扶着船舷站起来，江风裹着雪沫子刮得脸生疼，却能清晰看见对岸码头的木桩上，挂着两盏马灯——昏黄的光里，几个穿着灰布军装的人影正朝这边挥手，码头空旷得只剩积雪和散落的木桩，不见半个人影。
“是自己人！” 小陈突然喊出声，他趴在船边，冻得发红的手指指着对岸，“我看见他们的领章了，是 153 旅的！可…… 码头上怎么没人？之前不是说有老百姓从下关逃过去吗？”
没等轮渡完全靠稳，跳板就被搭了过来。第一个踏上岸的是陆铭凡，刚踩稳冻土，就有个身材高大的军官迎上来 ——军棉衣的领口别着副团军衔，腰间扎着牛皮武装带，别着一把毛瑟枪，脸上的胡茬泛着青，正是 153 旅副团长王奎。
“陆团长！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王奎的声音洪亮，伸手拍了拍陆铭凡的肩膀，触到绷带时动作顿了顿，目光扫过陆铭凡望向码头的眼神，立刻解释，“你是在找老百姓吧？放心，都安排妥了！之前码头上挤满了从下关逃过来的老百姓，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不少受伤的，怕鬼子跟过来空袭，也怕人多目标大，三天前就派了一个排护送，转移到后方的山坳村落了——那边有现成的窑洞，能避风雪，卫生队还跟过去三个同志，给老人孩子换药、煮热粥。”
陆铭凡顺着王奎的手势看向码头深处，雪地里还留着几个临时搭棚子的木桩，木桩旁歪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粥锅，锅里凝着层薄薄的米汤，显然是老百姓转移前煮过粥的痕迹。他心里猛地松了口气——穿越过来这些天，见惯了南京城内老百姓的流离与惨死，此刻听到对岸的平民能有个安全去处，胸口那股憋闷的愧疚终于散了些。
“多亏你们想得周全。” 陆铭凡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下关码头乱得很，能把他们安全转移，不容易。”
“都是该做的！” 王奎摆了摆手，语气却沉了些，“就是转移的时候紧了点，有个老大娘脚崴了，走得慢，战士们轮流背着才跟上队伍。现在想想，还好转移得早，昨天下午有架鬼子侦察机从江面飞过，要是当时老百姓还在码头，指不定要遭罪。”
小陈凑过来，盯着那口粥锅看了半天，小声说：“要是我娘还在，能住到有热粥的窑洞里就好了……” 话没说完，就被孙伯龄轻轻拍了拍后背——孙伯龄也看见了粥锅，眼里却多了几分暖意，显然也为老百姓的安全松了心。
王奎这时才又提起战事，语气带着振奋：“对了，听说你们炸了13联队的指挥部？这一下断了谷寿夫进攻中华门的左臂，够狠！现在鬼子那边群龙无首，至少能给咱们争取几天喘息的时间，也能让后方的老百姓多安稳几天。”
“弟兄们拼得只剩这些人，还好把关键东西带出来了。” 陆铭凡侧身让开，苏晚和顾记者立刻上前。顾记者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铁盒，打开时能看见里面码得整齐的胶片，还有一叠用油纸包着的照片，最上面一张是日军坦克扫射平民的画面，雪地里的血迹清晰刺眼，“王副团长，这是日军在南京城内暴行的照片和影像，还有顾记者手写的暴行清单 —— 以前咱们只零星听说鬼子杀人，现在有了这些，是实打实的证据。”
王奎的眼神沉了沉，指尖抚过照片边缘，指腹蹭到未干的油墨，忽然抬头看向陆铭凡：“这就是改变啊！以前后方只靠逃出来的人口述，真假难辨，鬼子还能遮掩。现在有照片有胶片，谁还能抵赖？这可比咱们打十次小胜仗还管用 —— 至少让更多人知道，南京城里到底在发生什么。”
陆铭凡心里猛地一震。他想起穿越过来时，总懊恼自己没能阻止大屠杀，可此刻看着王奎手里的照片，又想起码头上转移走的老百姓，突然明白：或许他没能改写整个悲剧，却用这些影像打破了信息的闭塞，也见证着同胞们在努力守护彼此——这便是最实在的 “轻微改变”，是让真相提前露出水面、让生命得到庇护的第一步。
“放心，我亲自安排骑兵护送，明天一早就送往后勤部，绝不能出岔子。” 王奎把铁盒递给身边的警卫员，又转头朝身后喊，“通讯连的！把电台架起来，给刘成同志发加密电报，说陆团长他们安全过江，南京暴行的影像资料已到手，请求协调后方媒体，尽快让真相传出去！”
两个背着电台的士兵立刻应声上前，帆布包往雪地上一放，露出里面老旧却擦得发亮的电台。负责操作的士兵叫小马，脸上还带着稚气，手指却熟练地调着频率，另一个士兵掏出蓝色封皮的密码本，指尖在纸页上飞快滑动：“王副团长，加密密钥是上周更新的‘长江号’，保证不会被日军截听！”
“嘀嘀嗒嗒” 的按键声在雪地里响起，小马的嘴唇抿得紧紧的，额头上渗出细汗 —— 这是他第一次传递如此关键的 “真相电报”，手里的电键仿佛连着无数同胞的眼睛。没过多久，耳机里传来清晰的回应声，小马立刻记录下来，递到王奎手里：“刘成同志回电，说后方已经联系了《新华日报》和上海的进步媒体，就等资料到了排版，还说要给这些照片和胶片做备份，防止被鬼子破坏！”
“好！” 王奎把电报递给陆铭凡，声音里带着振奋，“陆团长你看，这就是咱们带出来的价值——以前鬼子在南京作恶，外面要么不知道，要么不信，现在有了这些，报纸一登，全国人都能看见！”
陆铭凡接过电报，指尖触到纸页上的字迹，心里的愧疚渐渐被一丝希望取代。他转头看向苏晚，苏晚正抱着相机，对着江对岸南京城的方向按下快门，镜头里的黑烟还未散去，却多了几分 “终将被曝光” 的沉重。“陆团长，” 苏晚放下相机，眼里闪着光，“这些过江后的画面，我也想拍下来，等报纸登暴行时一起发——让大家知道，就算南京难守，还有人在为真相拼命，还有人在护着老百姓。”
顾记者也跟着点头，从怀里掏出小本子：“我已经整理好了暴行清单，每个照片对应的时间、地点、日军番号都标清了，13 联队在朱雀大街的屠杀、谷寿夫部队的集体焚杀，都能对上，报纸登出来更有说服力。”
陆铭凡刚要说话，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回头时，看见穿着卫生队制服的李若曦快步走来——藏青色围裙上沾着药渍，手里抱着急救箱，齐耳短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眼里的红血丝藏不住连日的担忧。“铭凡！” 她快步抓住他的胳膊，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腰侧的绷带上，“伤得重不重？卫生队在旁边的破庙里，我给你重新换药。对了，转移到山坳的老百姓里，有几个孩子得了风寒，我还得抽时间过去看看。”
“没事，小伤。” 陆铭凡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茧子 —— 那是连日抢救伤员、照顾百姓磨出来的，“你看，我们不仅炸了 13 联队的指挥部，带出了曝光暴行的资料，王副团长还把老百姓都安排到安全地方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李若曦的眼圈亮了亮，伸手摸了摸他口袋里的电报：“早就该让全国人知道真相，也早就该护着老百姓好好活着。之前跟去山坳的同志说，老大娘们还在给战士们纳鞋底呢，说等打跑了鬼子，就回家种地。”
王奎在旁边笑着摆手：“你们先去处理伤口，我让人给弟兄们准备热粥。等天亮，骑兵带资料出发，若曦同志也能去山坳看看那些孩子——咱们啊，既要让真相传出去，也要让活着的人好好活下去。”
破庙里生着篝火，火上煮着的药罐冒着白气。李若曦蹲在陆铭凡面前，小心翼翼地拆开他腰侧的绷带，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疼他。“当时接到你要炸指挥部的消息，我整晚都没睡，”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手里的纱布却缠得很紧，“现在知道你回来，老百姓也安全，还带了能改变局面的资料，我就放心了。”
“我答应过你，不仅要活着，还要做些有用的事。” 陆铭凡握住她的手，目光望向庙外——张振邦正跟小马讨论电台加密的细节，孙伯龄靠在门框上喝热粥，顾记者在整理照片，苏晚则在核对资料清单，每个人的脸上都少了几分战场的绝望，多了几分 “真相将出、百姓安妥” 的笃定。
庙外的江风还在吹，对岸南京城的黑烟依旧弥漫，可此刻的破庙里，却燃着比篝火更亮的光——那是 “真相即将曝光” 的希望，是 “百姓得以庇护” 的安稳，是 “轻微改变历史轨迹” 的开端。陆铭凡知道，下一次再看到关于南京的消息，不仅会有报纸上清晰的照片与文字，还会有山坳里百姓纳鞋底的身影、孩子们喝热粥的笑脸——这些，都是他们拼尽全力守护的意义。
夜色渐深，通讯连的电台还在 “嘀嘀嗒嗒” 地传递后续指令，卫生队的药罐冒着热气，篝火旁的士兵们聊着 “报纸登出来后鬼子的反应”，也聊着 “开春后要帮老百姓种庄稼”，眼里满是期待。江风依旧冷，可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南京的血不会白流，那些被镜头定格的暴行、被妥善安置的生命，终将成为刺穿黑暗、奔向光明的利刃与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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