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阳改革成效卓着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入长安深宫。新式水渠之坚固、曲辕犁之神效、防灾布置之周密，以及那汇聚了众多国公投资的“建设公司”之红火，皆在朝野间引起不小轰动。天子李世民闻之，龙心大悦，更兼心中对霍焌的挂念与好奇，遂决定率核心文武重臣，亲赴泾阳，一探究竟。
这一日，天子仪仗抵达泾阳地界。尚未入城，李世民与随行的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人便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官道虽尚未完全改造完毕，但已能看出与别处不同，更加平整坚实。道旁田野，沟渠纵横，那灰白色的水泥渠壁在阳光下分外醒目，渠中清水潺潺，流淌入略显干涸的田亩。更远处，可见新开辟的蓄水池如明镜般镶嵌在山坳间，堤坝亦是水泥筑就，坚固异常。
田野间，农夫们正使用着那种传闻中的曲辕犁耕作，健牛牵引，犁铧轻松破开板结的土层，翻出湿润的沃土，效率远非旧式直辕犁可比。偶尔可见成群的鸡鸭被驱赶至河滩荒地，啄食着什么。田埂地头，新修的粮仓悄然矗立，虽不显眼，却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不过数月……”李世民勒住马缰，望着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眼中满是惊叹，“去岁朕途经此地，尚是民生凋敝，匪患丛生之象。今日观之，竟恍若隔世！霍卿真乃神人也！”
房玄龄抚须颔首：“陛下，霍县令之法，看似奇巧，实则深合农事根本。兴水利，改农具，防患于未然，更难得的是能聚民力，引民资，使百姓自愿参与其中。此非强令所能及也。”
杜如晦亦道：“观其水渠、蓄池、粮仓，皆以那‘水泥’筑就，坚不可摧，足可沿用数十年。此物若能推广天下，实乃固国安邦之基石。”
一行人马进入泾阳县城，但见市井虽不奢华，却秩序井然，人流往来，面带希望之色，与寻常困顿小县大不相同。霍焌早已率领县衙属官及柴令武、程处默等人在城门口迎候。
“臣霍焌，恭迎陛下圣驾！”霍焌上前行礼，面容比在长安时略显清瘦黝黑，眼神却更加明亮锐利。
李世民亲自下马扶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爱卿辛苦了！泾阳之变，朕亲眼得见，心潮澎湃！卿以一人之智，聚众之力，化腐朽为神奇，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随后，霍焌引着李世民一行，详细视察了水泥工坊、曲辕犁打造现场、核心水利枢纽以及那遍布乡间的防灾设施。李世民看得极为仔细，不时询问细节，霍焌皆对答如流，将其中的原理、效用、组织方式一一阐明。尤其是听到那“至尊令牌”的营销之策和未来以路养路、技术输出的宏伟蓝图时，李世民眼中异彩连连，房玄龄、杜如晦等谋臣亦是暗自点头，深觉此子眼界非凡。
视察完毕，于县衙坐定，李世民难掩激赏之情，当着众臣之面，郑重开口道：“霍卿大才，屈居一县之地，实属大材小用，亦是国家之失。朕意已决，即日召你回朝，入中枢参赞机要，这司农寺卿乃至工部侍郎之位，虚席以待！”
此言一出，房玄龄等人皆觉理所应当，以霍焌展现出的才能，确该委以重任。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霍焌竟撩袍跪地，沉声道：“陛下信重，臣感激涕零！然，臣……恳请陛下，容臣暂留泾阳！”
“哦？”李世民面露不解，“这是为何？莫非卿舍不下这亲手缔造之基业？”
“非也。”霍焌抬头，目光清澈而坚定，“陛下，泾阳气象虽新，然最大之考验，尚未到来！史册所载，加之臣观天时地气，特大蝗旱之灾，不日必将降临中原！臣在泾阳所行诸策，虽已铺开，终究是‘纸上谈兵’，未曾经历真正大灾之检验。灾情瞬息万变，预案需随时调整。臣若此时离去，万一灾至，应对失当，则前功尽弃，百姓复陷水火！臣恳请陛下，容臣留守泾阳，直至此次大灾平稳度过！届时，是赏是罚，是去是留，臣绝无怨言！”
一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对职责的担当与对百姓的负责。堂内一时寂静。李世民凝视着霍焌，眼中欣赏之色更浓。他深知，霍焌此言非虚，更非矫情，而是真正的老成谋国之心。
“好！好一个霍焌！”李世民长身而起，亲手将其扶起，“不以荣升为喜，唯以民生为念！朕岂能不成全你这片赤诚之心？准奏！朕许你留在泾阳，全权应对此次灾异！所需一切，朝廷鼎力支持！”
“臣，谢陛下隆恩！”霍焌再拜。
起身后，霍焌趁热打铁，进言道：“陛下，臣还有一请。如今泾阳建设公司事务繁杂，防灾千头万绪，臣手下虽有几个得力助手，然终究人手有限。臣观长安城中，诸多功臣子弟，精力充沛，却多……呃，多于街市驰骋，或沉溺嬉游。长此以往，非但荒废光阴，亦恐滋生事端。”
他顿了顿，见李世民若有所思，便继续道：“臣斗胆，请陛下遴选一批年轻识字的功臣子弟，派来泾阳，协助臣处理赈灾事务。一则，可解臣人手不足之困；二则，可使这些少年郎亲身体验民生之艰难，知晓稼穑之不易，于他们未来立身处世、报效国家，大有裨益。此所谓‘约束于行伍，历练于民间’也。”
李世民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抚掌赞道：“妙！此议甚善！朕观处默、宝琳、令武、怀道等人，自至泾阳，脱胎换骨，远胜在长安时。让那些小子们都来吃吃苦，见见世面，强似在长安做那纨绔子弟！此事，朕一并准了！玄龄，克明，你二人拟个名单，凡年满十五、未任实职的功臣子弟，皆可列入，速速派来泾阳，听候霍卿调遣！”
“臣等遵旨。”房玄龄、杜如晦齐声应道。
圣驾回銮后不久，一份由吏部下达的公文便发往各勋贵府邸，言明为历练子弟、协助赈灾，征调各家适龄子弟前往泾阳。名单之上，名字众多，皆是长安城中有名的少年郎。
而在这份名单的末尾，一个并不起眼，却足以让知情人瞠目的名字，悄然在列——李承乾。
李世民回到宫中，望着那份最终名单，对长孙皇后淡然道：“承乾身为储君，久居深宫，不知民间疾苦，非社稷之福。此番让他去泾阳，隐去身份，从微末小事做起，好生看看他父皇打下的江山，是何等模样，看看他未来的子民，是如何生活。这，比读十本圣贤书更有用。”
长孙皇后虽心有不舍，却知丈夫深意，只能点头应允。
于是，一场以赈灾为名，实则锤炼帝国下一代栋梁的宏大历练，就此拉开序幕。无数心怀忐忑或兴奋的功臣子弟，以及那位隐藏了身份的当朝太子，即将汇聚泾阳，在这片对抗天灾的前线，接受他们人生中最为深刻的一课。欲知这群长安少年郎将在泾阳经历何等磨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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