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院子里那层薄薄的白霜还没化尽，呵出的气都带着白雾。
林卫东已经练完了一趟拳，身上微微见汗，站在院子当中，看着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里头琢磨着一件事。
自打跟着老雷和老杨训练以来，他这身手是眼见着利索了，力气也涨了，心里头是踏实了不少。
可这踏实里头，总还夹着一丝放不下的牵挂。
外面是个什么光景，他比家里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虽说这院子守得跟铁桶似的，可万一呢？
万一有个什么突发状况，自己总不能时时刻刻护在每个人身边。
老话说得好，求人不如求己。
光他自己厉害不够，得让家里头的人，至少是成了年的和半大的小子们，都有点基本的防身本事，心里不慌，手脚也不乱。
这念头在他心里盘桓了好几天，越来越清晰。
这天晚上，吃过了晚饭，孩子们各自去温习功课，几个妻子凑在正屋灯下做着针线活，林卫东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有个事儿，想跟你们商量商量。”他声音不高，但大家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看了过来。
“我最近，不是跟着组织上派的教官学了些拳脚和枪械嘛。
”林卫东尽量说得轻松些，“我就想着，这世道，多学点防身的本事没坏处。
要不，从明儿个起，早上我带着你们，还有几个大点的儿子，也练练？
不图能成什么高手，就学点最简单的，关键时候能顶一下，跑得快一点，也是好的。”
屋里安静了一下。
赵素芬最先反应过来，她放下手里的鞋底，点了点头：“卫东说得在理。咱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是得有点准备。我赞成。”
周晓白是学医的，更明白人体哪里脆弱，遇到危险该如何应对，她也接口道：“是该学学，哪怕知道往哪儿跑，怎么护住要害呢。”
李梅、柳莹她们互相看了看，也都点了头。
陈思雨因为怀着身子，林卫东特意说了不让她参与剧烈活动，只在旁边看看就好。
王彩霞性子爽快，直接拍手：“好啊！跟着当家的学本事，以后看谁还敢欺负咱！”
几个大点的儿子，林磊、林安、林毅他们，半大小子正是对舞枪弄棒感兴趣的年纪，一听爸爸要教他们“武功”，一个个眼睛都亮了，兴奋地直嚷嚷要学。
这事儿就算定下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黑黢黢的，林卫东就把人都叫了起来。
在院子东头那块平整的空地上，赵素芬、周晓白、李梅、柳莹、苏婉清、王彩霞，还有林磊、林安、林毅三个半大小子，都站好了。
陈思雨和陈芳披着厚衣服，坐在廊檐下的椅子上看着。
几个小点的女儿也好奇地扒在窗户边偷看。
北风飕飕地刮，刚出被窝，站在冷风里，滋味可不好受。
大人们还好，几个小子冻得直缩脖子。
林卫东站在前面，脸色严肃，没了平时的温和：“既然要学，就得有个学的样子。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能怕苦怕累。
我教你们的，不是耍着玩的把式，是关键时刻能保命的东西。都听明白了？”
“明白了！”声音参差不齐，带着点睡意和哆嗦。
“大点声！没吃饭吗？”
“明白了！”这次声音响亮了不少。
训练就从最基础的开始。
林卫东没教那些花哨的套路，完全按照老雷教他的那一套来，讲究实用。
“第一课，站稳了！”他示范了一个简单的格斗站姿，双脚分开，膝盖微屈，重心下沉。
“脚下没根，一推就倒，再大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大人们还好，毕竟年纪在那里，学着样子摆开。
几个小子却觉得这姿势傻气，不得劲，扭来扭去。
林磊仗着自己年纪最大，有点不服气，觉得爸爸教的太简单。
林卫东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推，没用多大劲，林磊就踉跄着退了好几步，差点坐地上，脸一下子就红了。
“看见没？”林卫东扫视一圈，“觉得简单？先把这最简单的练扎实了！”
这下没人敢掉以轻心了，都认认真真地摆好姿势，努力让自己的下盘稳当些。
光是这个站姿，就练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每个人的腿都又酸又僵。
接着是步伐，前进，后退，侧移。林卫东要求每个人都要练到流畅自然，不能自己绊着自己。
“想想，要是有人扑过来，你怎么躲？怎么绕到他侧面或者后面去？”
他一边纠正着动作，一边讲解着用意。
赵素芬年纪最大，腰腿不如年轻人灵便，练得有些吃力，额头见了汗，但她一声不吭，咬着牙跟着做。
周晓白心思细，体会着发力技巧，琢磨着怎么用巧劲。
李梅和柳莹把这当成了解析机械结构一样研究，讨论着重心和移动的关系。
王彩霞则有点毛躁，总想快一点，被林卫东说了几次才沉下心来。
几个小子倒是学得快，毕竟年纪小，身体灵活，很快就掌握了基本步伐，开始在院子里像模像样地移动起来。
随后的几天，林卫东开始教一些简单的解脱技巧。
比如手腕被人抓住了怎么拧转挣脱，衣领被揪住了怎么化解，被人从后面抱住怎么脱身。
每一个动作，他都分解开来，反复示范，然后让大家互相模拟，他来纠正。
起初，大家都很别扭，尤其是妻子们之间，互相抓手搂抱的，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动作也放不开。
林磊和林安对练时，更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林卫东看得直皱眉。他把林磊和林安叫到面前，沉着脸说：“你们当这是玩游戏吗？想想，要是抓你们的不是兄弟，是坏人，你们还笑得出来？”
他拿起一根小木棍，对着林磊刚才被“锁住”的胳膊比划了一下，“就刚才那样，人家手里要是有家伙，你这胳膊就废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两个小子打了个激灵，脸上的嬉笑瞬间没了。
林卫东又对妻子们说：“这时候了，还讲究什么不好意思？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都给我认真点！把对方当成真正的威胁！”
被他这么一吼，大家都凛然起来。
再对练时，气氛就完全不同了。
虽然还是模拟，但眼神里多了专注和警惕，动作也用力、到位了许多。
赵素芬和周晓白对练时，周晓白不小心用力大了点，把赵素芬的手腕拧得生疼。
赵素芬吸了口凉气，却没抱怨，反而说：“对，就得这样，来真的才记得住！”
训练是辛苦的。
一天下来，胳膊腿没有不酸疼的，手上、胳膊上难免留下些青紫的印子。
但没有人叫苦退出。就连坐在旁边看的陈思雨和陈芳，也暗暗记着动作要领，想着等生了孩子，身体恢复了，也要跟着练。
慢慢的，这家传的“武艺”，就成了林家早晨一道固定的风景。
天不亮，院子里就响起了脚步声、喘息声，以及林卫东时而严厉、时而指导的说话声。
孩子们起初是看热闹，后来几个大点的女儿，像林宁、林静，看着妈妈和哥哥们练，也眼热，央求着要学。
林卫东想了想，也教了她们一些更适合女孩子、更侧重于挣脱和逃跑的技巧。
这共同的锻炼，不知不觉间，给家庭的氛围添了些新的东西。
以前大家各自忙活，交流多在饭桌上和家务事里。
现在，每天早晨都有一个时辰聚在一起，流着同样的汗，为同一个目标努力。
互相纠正动作时，彼此的身体接触和鼓励，让家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更紧密了些。
连带着平时说话做事，都好像多了点干脆利落的劲儿。
林卫东看着在晨光中认真练习的家人，看着妻子们眼中日益增长的沉稳。
看着儿子们渐渐挺直的脊梁和变得结实的身体。
心里那份因为外界压力而产生的焦虑，仿佛也被这充满生机的景象冲淡了不少。
他知道，这把“家传”的武艺，或许永远没有真正用上的那一天。
但它带给家人的，不仅仅是一招半式，更是一种临危不乱的底气，一种相互扶持的凝聚力。
和一份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努力活下去的坚韧。
这份力量，将伴随着他们，一起去面对未来不可知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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