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十三年秋，云贵川交界处。
山田少尉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抬头望向被浓雾笼罩的山路。他的小队已经在这些该死的山里转了两天了，地图上明明标注着一条通往县城的道路，却怎么也找不到。
少尉，指南针又失灵了。士兵小林惶恐地报告，手中的指南针指针疯狂旋转，像被无形的手拨弄着。
山田皱起眉头，接过指南针重重拍打几下，指针依然乱转。他抬头环顾四周，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十米。远处传来不知名鸟类的啼叫，声音凄厉得不似活物。
继续前进。山田命令道，天黑前必须找到落脚点。
士兵们沉默地跟上，靴子踩在潮湿的泥土上发出黏腻的声响。山路越来越窄，两旁的树木扭曲生长，枝干如同干枯的手臂伸向天空。
忽然，走在最前头的士兵中村停下脚步，声音颤抖：少尉...前面...有城墙。
山田快步上前，拨开浓雾，一座灰黑色的古城墙赫然矗立在眼前。城墙高约三丈，青砖上爬满暗绿色的苔藓，城门半开，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地图上没有这座城。军曹佐藤翻看着地图，脸色发白。
山田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但作为指挥官，他不能表现出犹豫：进去看看，也许能找到当地人问路。
穿过城门时，山田注意到门楣上刻着三个已经模糊的汉字，只能辨认出最后一个字。城门内侧的石板上布满奇怪的划痕，像是无数指甲抓挠留下的。
城内寂静得可怕。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是清一色的灰瓦木楼，门窗紧闭，没有一丝灯光。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味，混合着某种说不清的腥甜。
有人吗？士兵吉田大声喊道，声音在空荡的街道上回荡，没有回应。
山田示意小队分散搜索。他带着佐藤推开一栋看起来像是客栈的木楼大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屋内桌椅整齐，桌上甚至摆着茶具，茶壶里的茶水早已干涸，但没有任何打斗或匆忙离开的痕迹，仿佛主人只是暂时出门，随时会回来。
少尉，你看这个。佐藤从柜台下抽出一本落满灰尘的账本，翻开最后一页，上面的日期停留在民国二十六年五月初七，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它们来了，封城。
山田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民国二十六年，那是三年前了。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尖叫。山田和佐藤冲出客栈，看到士兵中村瘫坐在街道中央，指着不远处一口古井，脸色惨白。
井里...井里全是死人！
山田走近古井，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井中堆叠着数十具尸体，全都穿着民国时期的服装，有军人也有平民。最恐怖的是，所有尸体都面带诡异的微笑，眼睛大睁，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东西。
八嘎！这是怎么回事？佐藤咒骂道，后退几步差点跌倒。
就在这时，小林从另一条街道跑来，手里拿着一本残破的日记：少尉！我在那边的军营找到这个！
日记是一位名叫李国忠的民国军官所写，字迹从工整逐渐变得潦草：
五月初五，城外出现不明人影，哨兵报告说看到微笑的人在城墙外游荡...
五月初六，县长下令封城，任何人不得出入。夜晚，有士兵失踪，只在营房外发现他们的衣服，整齐叠放...
五月初七，城内开始有人死亡，都是面带笑容死去。王道长说这是鬼封城，我们被当作了猎物...
最后一页只有几个血字：它们进来了，我们都会笑
山田的手微微发抖，他抬头看向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全体集合，立刻离开这里！
然而当他们跑回城门时，发现原本半开的城门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关闭，任凭几个士兵如何推撞都纹丝不动。
上城墙！山田命令道。
城墙上的景象让所有人僵在原地——城外不再是他们来时看到的山路，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浓雾，雾中隐约可见无数人影晃动，全都保持着那个可怕的微笑。
不可能...这不可能...军曹佐藤喃喃自语，突然指着城墙一角，那里有字！
城砖上刻着一行小字：封鬼之城，入者同葬
夜幕完全降临，城内开始出现异响。木门吱呀开合的声音，轻快的脚步声，还有...笑声。若有若无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许多人同时发出的愉悦轻笑。
所有人集合在城中央广场！山田强作镇定下令，但声音已经掩饰不住颤抖。
十二名士兵背靠背围成一圈，手中的步枪指向黑暗。月光被浓雾遮蔽，只有手电筒的微弱光线照亮一小片区域。
少尉...我觉得有人在看我...年轻的士兵吉田哆嗦着说。
山田也感觉到了——那些紧闭的门窗后，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窥视着他们。突然，一扇二楼的窗户无声打开，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窗前，嘴角咧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
开枪！
枪声打破了寂静，人影消失了。但紧接着，更多门窗开始打开，每个窗口都站着微笑的人影。
撤退！找地方固守！山田大喊。
小队退入一座祠堂，用沉重的供桌堵住大门。祠堂内的祖宗牌位全部倒扣，香炉中的香灰还是温热的。
轮流警戒，其他人休息。山田命令道，尽管他知道没人能真正休息。
午夜时分，第一声惨叫响起。负责警戒的士兵中村突然尖叫着冲向大门：它们在叫我！我必须去！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他已经搬开障碍冲入黑暗。
他的笑声在街道上回荡，然后戛然而止。
接下来的几小时如同噩梦。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名士兵突然开始微笑，然后不顾一切地冲向门外。山田试图阻止，却发现他们的力气大得惊人。
黎明前，祠堂里只剩下山田、佐藤和小林三人。门外不再有动静，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更强烈了。
少尉...我们是不是...小林的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不是粗暴的砸门，而是礼貌的、有节奏的轻叩，三下一组。
佐藤突然笑了：它们很有礼貌呢。
山田惊恐地看着军曹脸上浮现出那种熟悉的诡异微笑。佐藤！清醒点！
为什么要抵抗呢，少尉？佐藤的声音变得轻快，加入它们很快乐啊，我能听到笑声，多美妙的笑声...
小林突然举枪对准佐藤：闭嘴！闭嘴！
枪声再次响起，佐藤倒在地上，却仍在微笑，鲜血从嘴角流出，他的笑声变成了气泡声，直到最后一刻。
我们得离开这里。山田拉起发抖的小林，趁天还没完全亮。
两人冲出祠堂，街道上雾气弥漫。奇怪的是，那些微笑的人影都不见了，整座城安静得可怕。
城门！快！山田拉着小林向记忆中的城门方向跑去。
然而当他们到达时，城门不见了。原本应该是城门的位置只有一堵完整的城墙，上面爬满了血红色的藤蔓，像是无数血管。
不...这不可能...小林崩溃地跪倒在地。
山田突然注意到城墙上有一块砖松动了。他走近查看，发现那是一块新砖，上面刻着几个日本字：永远留下
砖块后面是一个小洞，山田凑近看去——洞中赫然是一只眼睛，正带着那种微笑注视着他。
山田踉跄后退，撞上了什么东西。他转身，看到小林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完美的微笑。
少尉，我明白了。小林的声音变得陌生，它们不是要杀我们，它们要我们成为城的一部分。
小林的身体开始扭曲，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的嘴角越裂越大，直到撕裂了脸颊，却没有流血。
山田转身就跑，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城中央的广场。广场上站着十二个人影——他的士兵们，全都带着那种微笑，向他伸出手。
少尉，加入我们吧。他们齐声说，声音重叠在一起，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山田感到一阵莫名的愉悦涌上心头，他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扬。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苏醒，温暖而快乐。
当太阳升起时，浓雾散去，山路上再也找不到通往那座城的路径。只有偶尔路过的山民会听到风中传来的笑声，还有城墙若隐若现的影子。
而在某个平行时空，昭和十三年的军事档案中，记载着一支小队的失踪报告。有人用红笔在边缘注了一行小字：
鬼封城，又添新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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