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新区的夏日总是来得又急又猛。七月初，林雨晴拖着行李箱站在启明星国际幼儿园的镀金招牌下，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白衬衫。作为华东师范大学学前教育专业的应届毕业生，能进入这所浦东新区顶尖的私立幼儿园，她本该感到幸运。
林老师是吧？欢迎加入我们。园长李雯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女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你的宿舍在教师公寓302，明天八点正式上班。你被分配到小五班，这是班级资料。
林雨晴接过文件夹，随口问道：小五班有多少个孩子？
园长的手指突然僵了一下，镜片反光遮住了她的眼神：二十个。具体事项明天陈老师会跟你交接。她快速转身，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对了，小五班在走廊尽头的独立教室，别走错了。
教师公寓比想象中豪华，落地窗外是陆家嘴璀璨的夜景。林雨晴翻看着班级资料，眉头渐渐皱起——除了几张空白表格，文件夹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她打开幼儿园官网查询，却发现班级列表里只有小一到小四班。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陈老师。
林老师，我是小五班的前任班主任。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明天交接前，有些事你必须知道...
电流杂音突然增大，陈老师的声音断断续续：...孩子们不喜欢新玩具...下午四点后千万别...镜子...通话戛然而止。
第二天清晨，林雨晴提前半小时到达幼儿园。彩虹色的走廊尽头，一扇墨绿色的门与周围明亮的装潢格格不入。门牌上小五班三个字像是后来加上去的，油漆颜色略深。
推开门，教室里的景象让她愣在原地——二十张老式木制课桌椅整齐排列，墙面是早已过时的绿色油漆，天花板角落还有一片焦黄的痕迹。最诡异的是，黑板右侧挂着一面古董级的圆镜，镜面布满裂纹。
老师好。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雨晴转身，看到二十个五岁左右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他们统一穿着纯白色园服——这与幼儿园官网照片上的蓝黄相间制服完全不同。每个孩子的脸都异常苍白，黑眼珠大得不成比例。
我是新来的林老师。她蹲下身微笑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孩子们同时露出微笑，嘴唇红得刺眼。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向前一步：我是班长小雨。陈老师说您会陪我们玩到最后一天。
上课铃响起，孩子们鱼贯而入。林雨晴注意到他们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当她开始点名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花名册上的名字正在一个一个消失。
今天我们画自己的家。林雨晴分发白纸，努力保持镇定。孩子们安静作画，教室里只有铅笔摩擦纸面的沙沙声。
当她查看画作时，脊背窜上一股寒意——每个孩子画的都是同一栋老式居民楼，楼前站着二十个白色的小人，天空中飘着黑色的雪花。
午休时间，其他班级的喧闹声隐约传来，但小五班的孩子整齐地平躺在小床上，睁着眼睛。林雨晴轻轻为一个小男孩盖好被子，突然发现他的手腕上有一圈焦黑的痕迹。
这是怎么弄的？她小声问。
男孩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火。好大的火。
下午的美术课上，林雨晴让孩子们做手工。当她转身取剪刀时，身后传来的碎裂声——那面破镜子掉在地上，裂纹扩散成蛛网状。
对不起，老师。小雨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我们总是控制不好力气。
放学时，园长亲自来教室门口接孩子。林雨晴注意到没有一个家长出现，孩子们排着队安静地走向幼儿园后院，那里有一扇她从未注意到的铁门。
小五班是特殊班级，园长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家长工作忙，都住校。
回到办公室，林雨晴想找其他老师打听情况，却发现每当她靠近，谈话声就会立刻停止。最后是食堂的刘阿姨偷偷告诉她：哪有什么小五班？二十年前火灾后就没啦！
夜深人静，林雨晴在档案室翻找。灰尘飞扬中，她找到一份发黄的报纸——《浦东幼儿园火灾致21人遇难》，日期是2003年6月15日。照片上烧焦的建筑轮廓与现在幼儿园的后院重合，而遇难者名单中，第一个就是，职务：班主任。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林老师，快逃。他们选上你了。——陈
窗外，二十个白色的小身影正站在操场中央，仰头望着她的窗口。林雨晴惊恐地发现，他们脚下的影子，正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移动。
第二天清晨，林雨晴决定直面诡异。她提前来到教室，在讲台下发现一个生锈的铁盒，里面是一本烧焦的日记本。陈老师的字迹依稀可辨：
他们不是活人...火灾那天是毕业典礼...镜子是通道...必须有人完成仪式...
正午的阳光突然被乌云遮蔽，教室温度骤降。林雨晴抬头，二十个孩子已经围在她身边，苍白的脸上带着期待。
老师，今天是我们最后一天。小雨伸出手，掌心是一块烧焦的糖果，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林雨晴的视线模糊了，她看到孩子们身后浮现出二十年前的火场景象。尖叫声、哭喊声突然涌入耳膜，热浪扑面而来。她终于明白，自己不是随机被分配到小五班——她是被选中的。
她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平视孩子们，告诉我怎么帮你们。
小雨歪着头，黑眼珠里闪过一丝光芒：真的吗？那放学后，请带我们去前门。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不要看镜子。
放学铃响起，林雨晴领着孩子们走向正门。走廊似乎无限延长，身后的队伍越来越沉重。当她终于推开大门时，刺眼的阳光中，二十个小小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
谢谢老师。小雨的声音随风飘散，现在我们可以去看妈妈了。
林雨晴转身时，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二十张泛黄的老照片，每张上面都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孩子，穿着二十年前的白色园服。
园长办公室的门大开着，李雯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灰败。桌上摊着一本账簿，记录着二十年来小五班特殊经费。
你...你竟然...园长颤抖地指着她，没人能让他们离开！
当晚，林雨晴收拾行李准备辞职。当她关上302房门时，走廊尽头的公共浴室传来水声。透过雾气，她看到镜子上用雾气写着：谢谢你，老师。
水滴滑落，像是谁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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