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豆腐渣工程横行，交通事故频发！
电话挂断，听筒里最后的忙音被死寂吞没。
丁凡没有立刻放下话筒，他的手指还搭在黑色的机身上，能感觉到塑料外壳上残留的，来自钱卫国声音里的那丝微不可察的振动。
复查一个十年前的旧案。
这在纪检系统里，不常见，但也不算离奇。可丁凡清楚，自己这通电话，像是在一潭看似平静的深水里，投下了一颗不起眼的石子。而这颗石子，最终要激起的，将是滔天巨浪。
他缓缓将话筒放回机座，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绝对的安静，静得可以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窗外，江州市的车流依旧如织，像一条条沉默而不知疲倦的发光长虫，蜿蜒爬行。
丁凡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那片流动的光河上。
就在刚才，系统的回溯让他看到了一个工程师如何因为坚守底线而被“意外”身亡，看到了一个悲痛的寡妇如何在威逼利诱下，用沉默换取了二十万的“封口费”。
而这一切，都只是冰山的一角。
是那座名为“高速公路腐败”的巨大冰山，在水面上露出的，最不起眼，也最狰狞的一角。
高明，宏途路桥，以及那些隐藏在背后的利益集团，他们用偷工减料省下来的钱，堆砌起自己的金山银山，却将一条条通往死亡的道路，铺在了这片土地上。
丁凡闭上眼睛，意识再次沉入脑海。
他没有再去回溯那些肮脏的交易，而是将指令下达给了那个冰冷的系统。
“以‘云山高速’及高明任内所有相关项目为范围，调取所有重大交通事故的现场影像记录。”
【指令确认。】
【正在进行数据筛选与可视化处理……】
【警告：接下来呈现的画面可能引起强烈不适，是否确认继续？】
“继续。”丁凡的意识没有丝毫动摇。
他要看的，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在酒桌上的丑态，也不是商人们在会所里的密谋。他要看的，是代价。
是那些普通人，用生命和鲜血支付的，血淋淋的代价。
下一秒，他的整个意识仿佛被拽进了一个由无数监控探头、行车记录仪和路人手机镜头拼接而成的，巨大而残酷的剧场。
时间，两年前的一个雨夜。
地点，云山高速K17+500米处。
丁凡的“视角”悬浮在半空中，冰冷的雨水像是无数根针，密集地刺向大地。一辆银灰色的家用面包车，正平稳地行驶在超车道上。透过车窗，丁凡能“看”到车内温馨的场景。驾驶座上的男人正专注地开着车，副驾的妻子在剥一个橘子，递给后座的一对儿女。两个孩子正在为抢一个玩具而嬉闹，车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他们要去参加外婆的七十大寿。
就在这时，面包车的前轮，压过了一处不起眼的积水。
在高速摄像头的慢放视角下，丁凡清晰地看到，那处积水之下，是路面一处不易察觉的沉降。本该将积水迅速排走的排水系统，因为施工时的偷工减料，早已被泥沙堵塞。
车轮压上去的瞬间，积水形成了一层水膜，轮胎瞬间失去了抓地力。
“水滑效应”。
面包车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猛地向右侧甩尾，车头狠狠地撞向了中央隔离带。
丁-凡“听”到了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听到了车内妻子和孩子那声被瞬间截断的尖叫。
面包车在高速下翻滚，零件和行李像天女散花般四散飞出，那个孩子们刚才还在争抢的奥特曼玩具，飞出了破碎的窗户，在空中划出一道悲伤的弧线，落在冰冷的雨水里。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当后方的车辆紧急刹停，当救援的警笛由远及近，那辆曾经载满欢声笑语的面包车，已经变成了一坨扭曲的废铁。
系统冷酷地在画面旁标注出结果：一家四口，无一生还。
丁凡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画面切换。
这一次，是白天。阳光明媚，天空湛蓝。
地点，滨河跨江大桥。这也是高明的“政绩工程”之一。
一辆满载着钢材的重型卡车，正缓缓通过大桥。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皮肤黝m，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他正哼着小曲，盘算着跑完这一趟，就能回家给儿子买他念叨了很久的最新款游戏机。
当卡车行驶到桥梁中段的伸缩缝时，意外发生了。
因为施工时没有严格按照图纸规范，加上后期养护的严重缺失，那道本该平滑过渡的伸缩缝，其中一块钢板已经翘起，形成了致命的“刀刃”。
卡车的右前轮，正正地碾了上去。
只听一声巨响，轮胎瞬间爆裂！
巨大的车身猛地向右倾斜，失控地撞向大桥的护栏。
丁凡的“视角”甚至能看清那护栏的细节。固定护栏的螺栓，本该是高强度特种钢，此刻却能看到上面斑驳的锈迹——它们只是最普通的螺栓，被刷上了一层银色的漆。
在重型卡车的撞击下，那看似坚固的护栏，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断裂。
半个车头，连同那个还在惊愕中的司机，冲出了桥面，悬在了半空中。
几秒钟的停滞后，地心引力开始履行它冷酷的职责。
庞大的车头，带着驾驶室里那个绝望的男人，向着数十米之下的滔滔江水，直坠而下。
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像一朵破碎的白莲。
丁凡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迫自己看下去。
一幕又一幕。
因为路面沉降，导致多车在雨天连环追尾，燃起熊熊大火的惨案。
因为隧道顶部的锚杆打得不够深，导致小范围塌方，将一辆小轿车活埋的悲剧。
因为道路标识不清，护栏设计不合理，让一个新手司机在黑夜里冲下山崖的绝望。
……
每一幕，都是一个或数个家庭的破碎。
这些不是新闻里冰冷的伤亡数字，不是报告里轻描淡写的“意外”。
他们是父亲，是丈夫，是儿子，是女儿。
他们信任这条号称“康庄大道”的高速公路，却被这条路无情地吞噬。
丁凡的意识猛地从那片血色的深渊中挣脱出来，他冲到办公室的洗手间，对着洗手池剧烈地干呕起来。
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胃液灼烧着他的喉咙。
他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遍地冲刷着自己的脸。镜子里，映出一张脸色苍白，双眼布满血丝的面孔。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震惊，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
他终于明白，王建国递给他的，根本不是一把用来清除政敌的“刀”。
这是一份审判书。
一份对高明，以及他背后那个庞大、贪婪、草菅人命的利益集团的，迟到的审判书。
而他，就是那个必须将这份审判书，送达到位的行刑官。
丁凡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打湿了衬衫的领口。
他走回办公桌前，坐下。
他知道，仅仅扳倒高明，是不够的。
王建国要的是高明这个政敌倒台，好让他自己的人上位。可换了人，那些已经建成的“豆腐渣”公路，就会自动变得安全吗？那些隐藏在路面之下的致命陷阱，就会自动消失吗？
不会。
政治斗争的胜利者，或许会清算前任的腐败，但很少会有人，愿意花巨大的代价，去修补前任留下的烂摊子。那吃力不讨好，还会影响新的“政绩”。
丁凡的目光，落在了那份关于周平的卷宗上。
他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一个能够将高明钉死在耻辱柱上，同时，也能迫使整个系统，去正视并解决这些“豆腐渣”工程的办法。
他需要一个引爆点。
一个比匿名举报信，比银行流水，比贪腐视频，更具杀伤力，更能触动公众神经的引爆点。
他需要一个活生生的，能够站出来，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去揭露这些“豆腐渣”工程真相的人。
一个像十年前的周平那样，有良知，有专业，却被打压、被排挤，甚至被威胁的“吹哨人”。
高明的利益集团，不可能只处理掉一个周平。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一定还有其他人，试图反抗过，试图发声过。
他们或许被降职，或许被边缘化，或许被调到无人问津的岗位。
但他们一定还活着。
他们，就是埋藏在这个腐败系统中最不稳定的炸药。
丁凡拿起手机，找到钱卫国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了。
“丁书记，有什么新指示？”钱卫国似乎还在办公室，声音里透着一股随时待命的精干。
“钱书记，刚才让你查的那个‘10·23’旧案，除了卷宗，我还需要一份东西。”丁凡的声音平静而清晰。
“您说。”
“以市纪委的名义，向市交通局、交警支队发函，调取过去五年，我市境内所有高速公路路段的重大交通事故数据，要详细到具体桩号、事故原因分析和伤亡情况。就说……市纪委要进行安全生产领域的专项监督检查。”
电话那头的钱卫国沉默了片刻，他显然在消化这个看似常规，却又与坠亡案毫无关联的指令。
但他最终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沉声回答：“明白，我立刻去办。”
挂掉电话，丁凡的目光再次望向窗外。
他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那根引线的线头。
他要做的，就是顺着这条由无数冤魂和血泪铺就的线索，找到那个被藏在角落里，满身尘埃，却依然能引爆一切的“吹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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