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借用职务之便，在采购物资之余，他以去乡镇供销社考察的名义，走访了县城周围的村庄、集镇。
又每天抽时间去楚澜江上游自己观测水位情况，发现水变得浑浊，水位也在慢慢的上涨。周边县市已经有区域性的短时强降雨。暴雨像烧开的水一样倾泻，落地后蒸腾起白雾，白天闷热的像蒸笼般，夜晚温度却降得反常。
这一天，赵建国照常出门下乡走访。雨水顺着雨衣帽檐滴落，在他脚下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洼。他站在何家村的古井旁，眉头紧锁。这口据说有三百年历史的老井，水位比去年高出了整整一米，井水浑浊，散发着一股说不清的腥味。
“赵股长，您看这水……”，村支书老何搓着手:“往年这时候井水清得很，水位也低，可今年……”
赵建国用手蘸了点井水，放在鼻尖闻了闻，那股腥味更浓了，带着腐朽的气息。他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云层压的很低，仿佛随时会塌下来。
“老何，村里还有其他水井也这样吗？”
“可不是嘛！”老何一拍大腿，“村东头的何小兵家那口井，前天突然冒浑水，他家的鸡吓得都不吃食了。还有山后头那条小溪，往年这时候水流小的很，今年却哗啦啦的，水色发黄……”
赵建国点点头，掏出笔记本仔细记录着，然后又用相机拍照记录。离开何家村，他骑着二八大杠沿着泥泞的乡间小路向下一站驶去。车轮碾过水坑，溅起的泥浆沾满了他的裤腿。远处，一群鸟雀反常地在低空盘旋，发出急促的鸣叫。
“赵股长！赵股长！”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路边传来。赵建国刹住车，看见李家沟的李大爷正朝他挥手。
“李大爷，您这是去哪儿？”赵建国下车推着车走过去。
“去镇上买点盐。”李大爷眯着眼看了看天，“这天儿不对劲啊，我家那头老黄牛昨晚死活不进圈，今早发现它自己跑到后山坡上去了。还有田里的青蛙，这几天叫的特别欢……”
赵建国心中一紧，这一段时间他查阅了相关资料，这些异常与往年洪灾前发生的异常高度吻合，更进一步验证了他的猜测。“李大爷，您回去跟村里人说，有什么异常都和村支书说，让他给我打电话。”
通过这段时间的走访，赵建国将各种异常整理成册，来到了县气象局门口。他本来想直接找气象专家咨询，却被门卫拦了下来。
“同志，您有预约吗？”
“没有，但我有重要的情况需要反映……”
“那不行，领导说了，没有预约一律不接待。”门卫态度坚决。
赵建国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他已经预料到了结果。没关系，再试试其他办法。
回了供销社家属院，赵建国熬了个通宵，继续梳理了资料细节，所有的资料整理成了一份详实的报告。报告不仅列举了各种异常现象，还附上了村民的签字证言和实物证据，最后提出了明确的预警:未来一周内，本县可能遭遇特大洪水，建议立即启动应急预案，储备救灾物资。
“建国，挺早啊，这么早有什么事？”冯振华看着黑眼圈明显的赵建国，诧异他为什么在上班前拦住他，看到赵建国手里厚厚的一叠纸，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
赵建国往前走了一步:“主任，我有重要的事情汇报。”他将报告往前一送，“根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和调查，我县可能面临严重的洪涝灾害。”
冯振华接过报告一边走一边快速的翻阅，脸色逐渐变得严肃:“建国，你确定这些数据可靠？”
“每一份证言都有村民签字按手印，水样和土壤样本我也保留了，随时可以送检。”赵建国声音坚定。
两人步入供销社办公楼二楼主任办公室:“景年，帮我通知各科负责人，一个小时后开会，另外给我接县政府办公室。”
此时离端午节还有十来天时间，供销社会议室，窗外雨声密集。
冯振华将这份报告在会上轮流传递，与会人员表情各异。
党委书记高真明和副主任何建国脸色严肃带着担忧，财务科长钱红梅沉默不语，手中转着一支钢笔，窃窃私语声不断。
“赵股长，不是我不相信你，”雷大炮第一个跳出来出声，脸上的横肉堆起一个假笑，“但你这预测也太……怎么说呢，太玄乎了吧？看井水，观天象，这也不是我们供销社该管的事啊。”
“雷科长，”赵建国平静的回应，“这不是玄学，是科学。动物对自然灾害的敏感度远超人类机器，这是有大量研究证实的。我只是把观察到的现象系统整理出来，供领导参考。”
供销科科长周大姐举手:“我支持赵股长的意见，我老家在河边，洪水前确实有这些征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冯振华敲了敲桌子，止住了争论。“同志们，赵股长的报告很有价值。我已经将副本送到了县防汛办。不管县里怎么决定，我们供销社必须先动起来。”他转向赵建国:“赵股长，你负责拟定一个应急物资采购清单，今天下班前交给我。”
会议结束后，赵建国投入了工作，参照往年经验，他列出了包括手电筒、电池、方便食品、饮用水、急救药品等在内的二十多项物资清单，并标注了优先级别和最低储备量。
下午，冯振华再次召见了赵建国:“县防汛办要你明天去参加一个紧急会议，方便汇报你的发现。”
“县里重视了？”赵建国心中一喜。
冯振华摇摇头，压低了声音:“别太乐观，你要有心理准备。”
赵建国点点头，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第二天上午九点，赵建国穿着唯一一套西装，走进了县政府会议室。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已经坐满了人，他一眼认出了欧阳县长、分管农业的刘副县长、水利局张局长、气象局李局长等县里的主要领导。
“这位就是供销社的赵建国同志吧？”刘副县长和蔼地招呼他坐下，“你的报告我们都看了，很有……特色。今天请你来，是想详细了解你的调查过程和结论依据。”
赵建国深吸一口气，开始有条不紊地汇报。他展示了照片、水样分析、村民证言，以及以及历史洪水前兆的对比数据。整个过程中，会议室鸦雀无声。
“基于以上证据……我认为我县在未来五到七天内极有可能遭遇特大洪水，建议积极启动三级应急响应。提前转移低洼地区群众，储备足够救灾物资。”赵建国结束汇报时，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
沉默持续了几秒，然后水利局张局长轻笑了一声:“赵建国同志，你的……热情值得肯定。但防洪抗旱是门科学，不是靠看几口井、听几个老乡讲故事就能下结论的。”
“张局长，”赵建国保持克制:“我理解您的专业立场。但科学不也应该包括对实际现象的观察和总结吗？这些征兆在历史上已经被证明是可靠的预警信号。”
“可靠？”张局长提高了音量:“县里的水文检测站数据都在正常范围内，你凭这些‘征兆’就要我们启动应急响应，知道要耗费多少行政医院吗？会造成多大社会影响吗？”
气象局的李局长也加入了质疑:“赵同志，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气象预报是门精准科学，我们目前没有检测到足以引发特大暴雨的气象条件。”
会议室的气氛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赵建国感觉到一道道怀疑的目光投向他，但他没有退缩。
“各位领导，”赵建国的声音沉稳，“我并非否定专业检测的重要性。只是建议在依赖仪器数据的同时，也参考这些实际观察到的异常现象。历史上很多重大灾害发生前，都有民众报告过类似征兆，但往往因为‘缺乏科学依据’而被忽视。”
欧阳县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赵建国同志的话有一定道理。这样吧，防汛办加强监测，各乡镇注意观察异常现象，随时报告，至于应急响应……再观察两天，密切注意市里的气象会商结果。但是防范于未然，全县加强戒备，广播每天重复‘防汛演习’，提前做好演练，组织领导班子带领民众加固防汛堤坝。”欧阳县长并没有全盘否定，而是展现了他的魄力，迅速的下达了两手抓的工作指令。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赵建国皱着的眉头松了下来，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是至少不是没有结果。只要有这个指示，至少能做的事就多了，也更有底气。走出县政府大楼时，天空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
回到供销社，冯振华听完汇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不由浮上笑容:“你也别往心里去，有时候规矩就是规矩。不过至少结果还是有好的一面的，这样我们可以放开手脚做事。我已经以供销社的名义，悄悄增加了一些应急物资的储备。这事你知道就行，别声张。”
赵建国听了冯主任的话，明亮的眼睛更是亮得像星辰一样，看来并非所有人都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各种自然异象频发。蚂蚁大规模搬家、燕子低飞、街角的垃圾堆里窸窸窣窣如潮水涌动。还好县里在组织民兵有条不紊地加急加固堤坝。低洼地带的群众也组织了转移。在欧阳县长的带领下，领导班子组织防洪防汛演练，县城的排水渠沟也彻底清理了一遍。
县里将救援物资分发到各个片区，严令禁止提前使用、个人挪用。
供销社也组织职工一起将仓库的货物转移到高处，门市的物资都存放在柜子里，都用防水油布加盖包裹好。
职工医院提前将重要医疗物资转移，红星煤矿区停工，远离山区边缘，在地势开阔的高地处建造了临时避难所，轻工业区半停工停产，随时可以撤离。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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