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卿深邃的目光与她交汇。
他自然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未尽之意，这些特征，与他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影子，似乎真的在尝试重叠。
夜色如墨，晚风拂过庭院，带着几许凉意。
云芷萝没有在王府久留，她心中装着事，更有一个必须赴的约。
一处位于城郊、早已废弃的旧戏楼。
云芷萝孤身一人，缓步踏入戏楼的庭院。
她心如止水，那双琥珀色的猫儿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却显得异常明亮而锐利。
她知道，今夜，她将要面对的，或许比黑虎帮总舵那一次，更为叵测。
戏台之上，一道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她，静静伫立。
月光透过顶棚的破洞，斑驳地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抹孤寂而神秘的轮廓。
他并未刻意隐藏周身的寒气，那股熟悉的、与萧砚卿身上寒毒同源却又有所不同的阴冷气息，丝丝缕缕地弥漫在空气中，证实了云芷萝此前的猜测。
“你果然来了。”那人缓缓转过身，声音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仿佛许久未曾开口。
云芷萝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月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容颜。
眉如墨画，眼若星辰，鼻梁高挺，唇色浅淡却弧度优美。
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上好的羊脂美玉，却又因那萦绕不去的寒气而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俊美，妖冶，带着一种雌雄莫辨的极致诱惑。
正是那日“云记食铺”中，那位点了满桌甜食，举止怪异，周身萦绕着阴寒气息与淡淡药草香的神秘男子！
他便是周清缊，李家村那个温文尔雅的郎中，黑虎帮那位图谋深远的舵主。
也是此刻，江湖上传闻中神秘莫测的南斗圣手。
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尽数剥离，只剩下最真实，也最危险的他。
“南斗圣手？”云芷萝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周清缊，或者说，此刻的南斗圣手，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云姑娘果然聪慧过人。”
他坦然承认，那股自内而外散发的阴寒气息似乎更加凝实，不再像之前在食铺那般刻意收敛。
“我本以为，你会更早一些来寻我。”
“你处心积虑，接近我，甚至不惜蛰伏李家村十年，究竟是为了什么？”云芷萝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直指核心，“那个‘天降神女’的预言，对你而言，就如此重要？”
“重要？”南斗圣手低笑一声，笑声在空旷的戏楼中回荡，显得有些空洞。
“云芷萝，你可知，为了这个预言，我付出了什么？”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其中翻涌着刻骨的恨意与不甘，“若非神女，我何以复仇？若非神女，我这苟延残喘的性命，又有何意义？”
他向前一步，逼近云芷萝：“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云芷萝，你可愿嫁与我？助我完成大业，届时，这天下，你我共享。”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也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云芷萝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清澈的眼眸直视着他，语气冰冷：“在你回答我的问题之前，我不会考虑任何其他事情。萧砚卿身上的寒毒，与你可有关联？”
南斗圣手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原来你还不算太笨！我还以为，你只会关心那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或是沉浸在九皇子那虚伪的温柔之中。”
笑声骤歇，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不错！那寒毒，正是出自我的手笔！更准确地说，是源自我当年所中的宫廷奇毒！拜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子所赐！”
“当年，我家满门被屠，皇上为了保全他看中的儿子，便让我周家，成了那可悲的弃子！”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周身的寒气愈发凛冽，仿佛要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我至今尚未完全查清，究竟是哪一位皇子下的毒手，是如今远在边疆的大皇子，还是那个病秧子五皇子，亦或是……其他隐藏更深的人！不过没关系。”
“我会让他们一个一个，都付出代价！干脆，一个不留，岂不更为干净！”
他疯疯癫癫地低语，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那个该死的皇子，不仅害我全家，还怕我死得不够彻底，竟暗中给我种下了这阴寒至极的‘玄冥寒毒’！若非我师父神算子拼死相救，为我寻来一颗可挡百毒的‘九转护体丹’，我早已化为一堆枯骨！”
“那护体丹虽保住了我的性命，却也未能完全驱除寒毒。”
他伸出手，看着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指，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这寒毒便如同跗骨之蛆，日夜侵蚀我的经脉。好在，也正因那丹药之力，寒毒大部分被压制，只是虚浮于体表经络，让我可以勉强控制，甚至随时隐藏。否则，我又岂能以周郎中的身份，在李家村安然蛰伏十年？”
云芷萝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这不仅仅是家仇，更是皇权争斗下的牺牲品。
难怪他会如此偏执地相信“神女”的预言，将复仇的希望寄托于此。
“我可以想办法，治好你身上的寒毒，也可以，治好萧砚卿的寒毒。”
南斗圣手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化为更深的讥讽：“治好？云芷萝，你莫不是在说笑？这玄冥寒毒，乃是宫廷秘制，阴狠无比。连我师父那般通天彻地的人物，穷尽毕生所学，也只能为我暂时压制，你凭什么说能治好？”
“就凭我是神女。”云芷萝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坚定而明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不正是因为相信这个，才做了这么多事情吗？现在，你又不相信神女的能力了？”
她的反问，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了南斗圣手的心上。
他眼中的疯狂与讥诮渐渐退去。
他寻找了十年，等待了十年，不就是为了预言中的神女吗？
如果连神女都无法创造奇迹，那他的复仇，他的坚持，又算什么？
云芷萝继续说道：“我可以帮你，但有条件。”
“说。”南斗圣手的声音恢复了一丝冷静，但依旧带着戒备。
“第一，从今往后，不准再以任何方式骚扰我、小满，以及萧砚卿。给我们一家人安宁的生活。”
云芷萝语气坚决，“第二，你我或许有共同的敌人，或许未来我们真的会同仇敌忾。但是，你必须停止那些滥杀无辜的行径，你的敌人，是当年真正害你之人，而不是将怒火倾泻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南斗圣手沉默了。良久，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笛，递向云芷萝。
“这支‘碧海潮生笛’，乃我师父遗物，吹奏之时，方圆十里之内，我皆可感知。”
他的声音有些飘忽，“若你真能治好我的寒毒，我会考虑你的条件。当然，”他唇角又勾起那抹令人心悸的笑容，“我也随时欢迎你改变主意，嫁与我，成为真正的南斗圣后。毕竟，神女与我联手，这天下，唾手可得。”
云芷萝没有去接那玉笛，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南斗圣手也不以为意，手腕一翻，玉笛便消失不见。
他深深地看了云芷萝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包含了审视、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我给你时间考虑，也给自己时间，看看你这位‘神女’，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芷萝，别让我失望……”
云芷萝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夜风吹起她的发丝，衣袂飘飘。
她能感觉到，南斗圣手并未真正离开，他或许就隐匿在附近的某个角落，观察着她。
南斗圣手，周清缊，这个背负着血海深仇、行事疯魔的男人，既是危险的敌人，又可能成为意想不到的盟友。
她缓缓握紧了拳头，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至于那句“你不相信神女吗”，既是对周清缊的质问，也是对她自身【植物图鉴金手指】能力的自信。
虽然图鉴并未直接给出治愈寒毒的方法，但它赋予的对植物药性的深刻理解，以及不断升级的潜能，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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