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翼山坡暗堡喷吐出的炽热火舌，如同死神的织梭，瞬间将开阔地尾端编织进一片血雨腥风之中。十数名战士和难民顷刻间倒在血泊里，凄厉的惨叫声被更加狂暴的机枪嘶吼吞没。刚刚看到生路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彻底打懵，惊恐地趴伏在地，被死死压制在毫无遮蔽的开阔地上，进退维谷！
“压制它！妈的！给老子压制它！”凌云目眦欲裂，对着刚冲过开阔地的机枪手嘶声怒吼，声音几乎撕裂。他手中的步枪不停点射，子弹打在暗堡坚硬的岩石外壁上，只能溅起零星火花，毫无作用。
两挺好不容易冲过来的歪把子轻机枪仓促架起，向着山坡暗堡的方向疯狂扫射，试图吸引火力。但暗堡位置刁钻，射孔狭小，轻机枪的子弹大多徒劳地打在周围的山石上，根本无法形成有效压制。暗堡内的九二式重机枪依旧沉稳而冷酷地进行着短点射，每一次嘶吼都意味着死亡，精准地收割着被困在开阔地上的生命。
时间每流逝一秒，死亡就迫近一分！天光正在迅速变亮，一旦完全天明，整个队伍都将成为活靶子！
“工兵！赵德厚！”凌云猛地回头，望向开阔地对面。赵德厚和他的抛射器小组也被这侧射火力压得躲在岩石后，根本不敢露头！
怎么办？！难道刚刚撕开的口子，就要被这该死的暗堡重新焊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声独特而沉稳的枪声，压过了战场喧嚣！
是石头！他已经带领先锋队完全清除了路口堡垒的残敌，此刻正占据着堡垒的制高点！
只见他半跪在沙包后，98k步枪的枪口稳稳指向山坡暗堡的射击孔。距离超过二百米，目标只是一个不断喷吐火光的狭小缝隙，难度极大！
砰！
又一枪！子弹精准地钻入射击孔！
暗堡的机枪声猛地一滞！但仅仅片刻，又一名替补射手推开尸体，操作着重机枪继续开火！
砰！砰！
石头面无表情，拉栓、瞄准、击发，动作稳定得如同机械。每一枪都追求极致的精准，试图压制或狙杀对方射手。
但这只能短暂干扰，无法根本解决问题。暗堡的威胁依然存在。
“不行！必须炸掉它！”凌云心急如焚。他看到被困的人群中，不断有人试图爬行前进，却被毫不留情地射杀。王老栓趴在地上，徒劳地用步枪还击，怒吼连连。
必须有人，必须有什么东西，能冲过去，或者能把炸药送上去！
“队长！让我去！”一个身影突然爬到凌云身边，是那个懂点医术的小林子！他脸上沾满血污和泥土，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个子小，跑得快！给我炸药！我从侧面洼地摸过去！”
“胡闹！那是送死！”凌云厉声拒绝。那侧面虽然有些低洼，但根本谈不上遮蔽，在机枪火力下冲过去，十死无生！
“呆在这里也是死！”小林子嘶声道，眼泪混着泥土流下，“俺爹教俺认药，是让俺救人！现在能救大家的只有炸药了！”
就在这时，另一侧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是那几个外国记者！美国记者安德森似乎想到了什么，激动地比划着，对凌云大喊：“烟！制造烟雾！干扰视线！我们有……有照相用的镁粉！可以烧！”
镁粉？！凌云脑中灵光一闪！
“李秀才！把所有能冒烟的东西集中起来！湿衣服，烂木头，油布！快！”凌云立刻下令，同时对着对面吼道，“赵德厚！听到没有！准备炸药包！等烟雾起来，给我往死里轰那个狗娘养的暗堡！”
绝境之中，一线生机被抓住！人们立刻行动起来。士兵们迅速脱下早已湿透的破烂外套，捡起地上的烂木条，甚至有人撕下了死去同伴身上染血的布条。李秀才和几个学生将记者提供的镁粉小心地混合在一些易燃物里。
几个燃烧瓶被奋力扔向开阔地中段，浸满油污的布条猛烈燃烧起来，但烟雾不够浓密。
“不够！风太大了！”王老栓焦急地喊道。晨风正在吹散烟雾。
“用这个！”德国传教士突然解下自己的十字架，又撕下圣经的几页纸，投入火中，“上帝会原谅我的…愿主庇护你们…”
更多的人将能烧的东西都扔了进去。火焰夹杂着各种杂物，冒出浓密而呛人的黑烟，虽然依旧被风吹得飘忽不定，但终于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暗堡射手的部分视线！
暗堡的机枪射击变得有些迟疑和分散。
“就是现在！赵德厚！”凌云声嘶力竭地大吼！
对面，赵德厚和助手猛地从岩石后跃起，用尽全身力气拉拽抛射器！
呜——！
一个捆扎着数公斤tNt的炸药包，拖着死亡的尾音，划过一道并不优美的弧线，飞向山坡暗堡！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轰隆隆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猛烈、都要震撼的巨响猛然炸开！地动山摇！暗堡所在的位置瞬间被一团巨大的火球和浓烟吞噬！碎石和泥土如同暴雨般落下！
爆炸声过后，山坡上一片死寂。那挺肆虐的重机枪，连同它的射手和暗堡，彻底消失了！
缺口！终于被真正撕开了！
“冲啊！快冲过去！”凌云第一个跳起来，挥舞着手臂，声音已经完全嘶哑。
被压制在开阔地上的人们如同绝处逢生，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连滚爬爬地冲向对面。伤员被搀扶着，甚至被拖着前行。人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和温热的血液，眼中只有对生的渴望。
队伍如同洪流，汹涌而过。
当最后一名士兵踉跄着冲过开阔地，扑进灌木丛时，东方天际，第一缕阳光终于刺破了云层，照亮了这片修罗场。
开阔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尸体，鲜血染红了泥土，诉说着刚才那短短几分钟内的惨烈代价。
队伍来不及悲伤，甚至来不及喘息。
“清点人数！整理队伍！伤员简单包扎！快！”凌云一边咳嗽着，一边急促地下令。他知道，爆炸和枪声必然已经惊动了更远处的日军，追兵随时可能到来。
初步清点结果令人心碎：在这场短暂的突围战中，牺牲二十七人，重伤十五人，轻伤无数。那十五名重伤员，眼神空洞，显然已经无法跟随队伍继续前进了。
更糟糕的是，负责断后的刘猛小队派人传来消息：后方已经出现了日军侦察兵的身影，大队追兵正在快速逼近！
刚刚打开的生机之路，身后已然响起了追兵的脚步声！
凌云看着那十五名重伤员，又看了看身后隐约可见的追兵烟尘，脸色铁青。带着他们，所有人都得死。
一名腹部中弹、肠子都隐约可见的老兵，似乎看出了凌云的艰难抉择，挣扎着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和其他伤员，又指了指身后追兵的方向，嘴唇翕动着，用尽最后力气挤出几个字：“队长…走吧…给我们…留颗手榴弹…”
悲壮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
凌云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肉里。
就在这时，那名德国传教士再次走了过来，他脸色苍白，却异常坚定地看着凌云，又看了看那些重伤员，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凌队长…你们走…我…留下来…照顾他们…我是德国人…也许…日本人…”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想用自己的国籍作为护身符，尝试保护这些伤员。
这个提议太过冒险，几乎等同于送死。日军是否会买账？尤其是在他们刚刚遭受攻击之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云身上。
是留下战友和这个外国人，换取主力一丝渺茫的生机？还是带着他们，一起走向最终的毁灭？
抉择，再次以最残酷的方式，摆在面前。
而远处，日军的枪声，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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