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北地险途，煞穴初探
北地的风，裹挟着砂砾和冰冷的寒意，吹在脸上如同刀割。
陆昭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旧的粗布衣裳，低着头，沿着荒芜的丘陵小径艰难前行。【基础敛息术】早已运转到极致，将他一身引气后期的修为波动收敛得滴水不漏，看上去与那些逃难北上的流民并无二致，只是眼神更加锐利，步伐更加沉稳。
离开秘所已近十日。这十日，他昼伏夜出，专挑最荒僻难行的路径，不敢靠近任何城镇村落。秦老板赠予的干粮早已耗尽，只能依靠野果和偶尔捕获的山鼠野兔充饥。风餐露宿，担惊受怕，与在江城时相比，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煎熬。
但身体的疲惫远不如心头的沉重。
越往北，天地间的灵气越发稀薄驳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弥漫在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沉滞与肃杀之感。尤其是靠近地图上标注的“藏龙山”区域后，这种感觉更是明显。
仿佛这片土地之下，埋葬着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历经无尽岁月，其散发的煞气依旧未能完全消散。
这让他对那本笔记中关于“战龙陵”、“怨煞冲天”的描述，有了更直观的认知。同时也更加警惕——如此明显的煞地，“黄泉引路”那帮鬣狗，绝无可能忽视。
果然，在距离藏龙山主脉还有百余里的一处荒谷中，【灵觉警示】传来了细微的波动。
他立刻潜伏下来，如同磐石般融入阴影，【芥子灵犀术】凝于双眼，小心翼翼地向谷中探去。
只见谷底一处背风的岩石后，两个穿着灰褐色劲装、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正在低声交谈。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阴冷而死寂，与那“巡河卒”同源，却弱上不少，大约只有引气初期的水准，更像是哨探。
“……妈的，这鬼地方，煞气这么重，待久了折寿……” “少废话，‘掘墓者’大人下了死命令，盯紧所有通往藏龙山的要道，发现任何可疑人物，立刻上报。” “可疑人物？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咱们，连个鬼影子都……咦？那边好像有什么动静？” 其中一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警惕地望向陆昭藏身的大致方向。
陆昭心中一惊，立刻将敛息术催发到顶点，连心跳都几乎停止。
另一人仔细感知了片刻，摇摇头：“错觉吧？可能是被煞气影响的野物。打起精神，听说前几天南边江城那边失手了，跑了个硬点子，还折了个‘巡河卒’，上面震怒，咱们要是再出纰漏，都得去填‘万魂坑’！”
两人低声咒骂了几句，重新隐入岩石之后，不再出声。
陆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掘墓者！又一个“黄泉引路”的执事！而且听起来，地位和实力似乎比“巡河卒”更高！他们已经封锁了这片区域！
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严峻。
他不敢再沿着容易监视的路径前进，只能转而绕行更加陡峭险峻、煞气也更浓重的无人山区。
路途变得更加艰难。陡峭的岩壁需要徒手攀爬，深邃的沟壑需要冒险穿越。更可怕的是那些无处不在的地煞。
有些地方，看似平静，一旦踏入，脚下地面便会毫无征兆地喷涌出灰黑色的煞气漩涡，如同无形的泥潭，疯狂吞噬生机，侵蚀神魂。若非他灵觉敏锐，数次提前预警，险之又险地避开，恐怕早已遭殃。
即便只是边缘蹭过，那冰冷的煞气依旧让他气血翻腾，难受许久。戊土之精的厚重气息能稍作抵挡，却无法完全免疫。
这还只是外围！真正的“战龙陵”入口，又该是何等恐怖？
但他没有退路。
五日后，他终于抵达了笔记地图上标注的区域——藏龙山阴。
这里的景象令人心悸。
大地仿佛被巨斧劈开，一道深不见底、宽达数十丈的巨大地裂幽壑狰狞地横亘在山体之上。幽壑之中，终年弥漫着灰黑色的浓雾，那是由精纯的地煞和某种金属锐气混合而成的可怕存在，视线难以穿透。浓雾之中，不时有暗红色的异光闪烁明灭，仿佛巨兽沉睡的瞳孔，伴随着阵阵如同金铁交击、又似万马奔腾的沉闷轰鸣从地底深处传来，震得人心头发慌。
仅仅是站在幽壑边缘，那冲霄而起的煞气和锐气，就让他皮肤刺痛，神魂悸动，体内气流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庚金之精！必然就在这幽壑深处！伴煞而生，如此威势，绝非寻常！
但如何下去？又如何在那恐怖的煞气锐风中存活并找到它？
陆昭绕着幽壑边缘小心探查，试图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进入点或是其他线索。
很快，他在一处相对隐蔽的、煞气稍弱的断崖下，发现了人为活动的痕迹——几个被遗弃的简易营地的残骸，一些破碎的器皿，甚至还有几具早已风化得只剩白骨的尸骸！尸骸旁的岩壁上，留着一些深刻的爪痕和焦黑的法术轰击痕迹。
显然，之前有不少人或势力试图探索这里，但下场似乎都不太好。从那些残骸和痕迹判断，时间跨度很大，最近的一些痕迹，似乎就在数月之内。
是“黄泉引路”的人？还是其他窥探此地的修士？
他心中警兆更甚。
就在他仔细检查一具较新的尸骸，试图找出死因时，【灵觉警示】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尖锐的悸动！
并非来自幽壑之下，而是来自他侧后方的山林！
有东西高速接近！速度极快！而且……气息极其古怪，并非纯粹的阴死死气，反而带着一种暴虐、混乱、疯狂的意味！
咻！
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从林中扑出，直袭他的后心！
陆昭想也不想，身体本能地向侧前方翻滚，同时一直反握在手中的那柄“斩妄”短刃顺势向后格挡！
铛！
火星四溅！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短刃上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那黑影一击不中，落地无声，露出真容。
那赫然是一只体型大得不同寻常的山魈！但与其说是山魈，不如说是一头怪物！它双眼赤红如血，布满疯狂之色，口中獠牙外翻，涎水滴落竟腐蚀得地面滋滋作响。最可怕的是，它周身皮毛之下，竟然隐隐有灰黑色的煞气和细微的金色锐芒透出！它的爪子更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属光泽，刚才与“斩妄”碰撞，竟然毫发无伤！
这是……被地煞和庚金锐气侵蚀异化的妖物！
山魈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再次扑来，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利爪撕裂空气，带起道道灰金色的锐风！
陆昭脸色凝重，不敢怠慢。引气后期的修为全力爆发，身形晃动，险之又险地避开爪击，那锐风擦身而过，竟将他身后的岩石划出深深的沟壑！
好强的攻击力！这异化山魈的实力，绝对堪比引气后期甚至巅峰的修士！而且其身体被煞气和金气改造，坚硬无比，悍不畏死！
他尝试着催动戊土之精的气息，厚重的土黄色光芒覆盖“斩妄”，一剑刺向山魈胸口。
嗤！
剑尖如同刺中了坚韧无比的老牛皮，竟难以深入！只是将其震退了几步，留下一个浅白的印子！
山魈吃痛，更加疯狂，攻势如同狂风暴雨！
陆昭且战且退，心中暗惊。这妖物太难缠，皮糙肉厚，力量惊人，而且似乎不知疼痛。久战下去，必然引来更多麻烦！
必须速战速决！
他心念一动，一边格挡闪避，一边暗中将一丝气流注入一直贴身收藏的那小块戊土之精。
就在山魈再次猛扑而来的瞬间，他猛地将戊土之精向前一祭！
嗡！
磅礴厚重的土行灵光骤然爆发，如同山岳虚影，狠狠压向山魈！
这至精至纯的土行之力，似乎对那混乱的煞金之气有着天然的克制！山魈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周身的灰金色光芒剧烈波动，发出一声带着痛苦和畏惧的嘶吼！
就是现在！
陆昭眼中寒光一闪，身体如同鬼魅般贴近，手中“斩妄”短刃之上，一点极致的锋锐金芒骤然亮起——那是他模仿庚金锐气，将全身气流极度压缩凝聚于刃尖的舍命一击！
噗嗤！
这一次，短刃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山魈因戊土压制而暂时失去防护的赤红左眼！直没至柄！
“嗷——！”
山魈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嚎，疯狂挣扎，利爪胡乱挥舞！
陆昭一击得手，立刻弃剑后撤，同时再次催动戊土之精，厚重的黄光护住全身！
轰！
山魈垂死的疯狂一击狠狠扫在黄光之上，陆昭如同被重锤击中，倒飞出去，喉头一甜，险些吐血。
那山魈挣扎了片刻，终于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尸体上溢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浓稠的、散发着煞气和金属腥味的灰黑色液体。
陆昭喘着粗气，走上前，拔出“斩妄”，小心戒备着。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山魈尸体旁的土地，被它垂死挣扎时刨开了一个浅坑，坑底似乎露出了半截锈蚀严重的金属碑角！
他心中一动，立刻上前清理。
很快，一块残缺不全、刻满了古老符文的黑色金属碑显露出来。碑文大多模糊不清，但其中几个相对完整的符号，与他脑海中那本无名古书上的某些符文，以及秦老板石室内的阵法符文，竟然有几分神似！
更重要的是，在碑文的下方，刻着一幅简陋的地图！描绘的正是这条幽壑的地形，并在某处标记了一个特殊的符号，旁边还有一个箭头指向幽壑深处，旁边注释着几个更加古老的字迹——
“……煞风眼……九死……一生……”
陆昭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碑……是古时探索者留下的？标记了通往幽壑深处、可能找到庚金之精的相对“安全”路径？虽然依旧是“九死一生”，但总比盲目乱闯要好！
这简直是绝处逢生！
他强压下激动，仔细将碑文地图牢牢记住。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记忆地图时，却没有察觉到，远处一座山脊的阴影后，一双冰冷、贪婪、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正透过一层薄薄的水晶镜片，遥遥锁定着他。
那是一个穿着土黄色劲装、几乎与山岩融为一体的瘦高男子，他脸上带着一个遮住口鼻的奇异面罩，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手中拿着一件罗盘状的法器，法器正微微闪烁着光芒，指针轻轻颤动着，指向陆昭的方向。
“啧……又来了一个不怕死的。引气后期，身手不错，还有能克制煞气的土行宝物……倒是比前几批废物强点。”瘦高男子低声自语，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沉闷而诡异，“正好……‘煞风眼’最近躁动得厉害，正需要几个高质量的‘祭品’去平息一下……免得耽误了‘掘墓者’大人的正事……”
他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如同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猎人，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消失在阴影之中。
而下方，刚刚获得一线希望的陆昭，对此一无所知。
他记牢地图，最后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煞气冲天的幽壑，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没有丝毫犹豫，他选定方向，沿着地图标注的、相对煞气较弱的区域，小心翼翼地开始向下攀爬，身影逐渐消失在浓重的灰黑色煞雾之中。
致命的幽壑，未知的险境，还有暗处窥伺的猎人。
真正的考验，此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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