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雪林遗秘，澜现迷踪
冰冷的雪末钻进衣领，刺骨的寒意让陆昭几乎麻木的身体恢复了一丝知觉。
他躺在厚厚的积雪中，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雪花无声飘落，覆盖在他伤口凝结的血痂和泪痕上。秦老板最后那决绝的身影、温和又带着歉意的笑容，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反复撕扯着他的心脏。
痛苦、愤怒、自责、还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如同这北地的寒风，灌满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实力不够！永远都不够！
引气时只能仓皇逃窜，筑基后依旧只能眼睁睁看着长者赴死！就算拥有了这身力量，在那庞大的邪恶面前，依旧如同螳臂当车！
“啊——！！！”
他猛地坐起，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吼，一拳狠狠砸在身旁覆雪的岩石上！
轰！
积雪炸开，岩石碎裂，他的拳头也变得血肉模糊，但这点疼痛，远不及心中万一。
剧烈的喘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化作白雾，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悲伤和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秦老板的牺牲失去意义。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得更强，必须弄清楚一切，必须……报仇！
仔细检查自身，情况糟糕透顶。逼出的那口本命精血损伤了根基，背后和肩头的伤口深可见骨，残留着炎煞之力和死气，不断侵蚀着生机。真元几乎耗尽，神魂也因过度催动和情绪冲击而疲惫欲裂。
他挣扎着盘膝坐好，尝试运转功法，汲取天地灵气疗伤。
然而，此地的灵气竟然也稀薄得可怜，而且带着一种冰冷的惰性，难以引动。倒是那无所不在的寒意，丝丝缕缕，试图侵入他的经脉。
嗯？
陆昭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这寒意……并非单纯的低温，其中似乎夹杂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冰寒属性灵蕴？
他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丝这独特的寒意入体。
起初是刺骨的冰冷，几乎要冻结经脉。但当他尝试用残存的金煞真元去包裹、炼化时，却发现这丝寒意竟出乎意料地“温顺”，虽然极难炼化，却并无太大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安抚神魂、镇定心绪的奇异效果。
更重要的是，他那受损的经脉和背后的伤口，在这股精纯寒意的浸润下，那灼热的炎煞之力和阴毒的死气，竟然被稍稍压制了一丝，疼痛也减轻了少许。
“此地寒气，竟有疗伤静心之效？”陆昭又惊又喜，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不再犹豫，全力运转功法，不再追求快速恢复真元，而是专注于引导这丝丝缕缕的精纯寒气，洗涤经脉，镇压伤势，抚平神魂的躁动。
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冰针细细缝合伤口。但效果却出奇的好。几个周天之后，他体内肆虐的异种能量被暂时压制，伤势不再恶化，混乱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下来，虽然依旧沉重，却不再被狂暴的情绪所左右。
他长长吁出一口带着冰屑的浊气，缓缓睁开眼。眼神依旧通红，却多了一丝冰冷的理智和沉淀下来的杀意。
伤势暂时稳住，但远未恢复。必须尽快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并找到安全的场所彻底疗伤。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片茂密的雪松林，树木高大，积雪深厚，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风雪吹过树梢的呜咽。完全陌生的环境，感知范围内没有任何人工建筑的痕迹，也感觉不到其他修士的气息。
秦老板最后动用的是远距离随机传送吗？将他送到了哪里？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选定一个方向，艰难地在及膝深的积雪中跋涉前行。每走一步，都会牵动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咬紧牙关，默默忍耐。
必须活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暗淡，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就在他几乎要耗尽最後一丝气力时，前方雪松林的深处，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灯火！
有人家？！
陆昭精神一振，急忙加快脚步，向着灯火方向走去。
靠近之後才发现，那并非什麽人家，而是一座早已荒废、半塌陷的山神小庙。庙门歪斜，屋顶破了大洞，积雪落了进去。那点灯火，是从破庙的窗户缝隙里透出来的，似乎是一堆即将熄灭的篝火。
有人？还是……
他心中一紧，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将【基础敛息术】运转到极致，如同融入风雪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透过窗户的破洞向内望去。
庙内空间不大，中央生着一堆小小的篝火，火焰跳动，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和黑暗。篝火旁，背对着窗户，坐着一个穿着蓝色锦袍的身影，正伸出手，似乎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火堆。
那身影，那蓝色锦袍……
陆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慕容澜？！他怎麽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他一直在跟着自己？！
无数疑问和警惕瞬间涌上心头！秦老板最後的警示、令牌上关於慕容澜的讯息、以及他此刻诡异的出现……
陆昭的手，默默握住了那柄黯淡无光的“斩妄”短刃，体内残存的金煞真元开始艰难凝聚。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和那微不可查的杀意，庙内的蓝袍人发出一声轻笑，依旧背对着他，懒洋洋地开口，声音透过风雪，清晰地传入陆昭耳中：
“外面的风雪这麽大，站在外面不冷吗？进来烤烤火吧，陆昭小友。”
他果然知道是自己！
陆昭眼神冰冷，不再隐藏，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庙木门，走了进去。
庙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残破，神像倒塌，布满蛛网。慕容澜依旧坐在火堆旁，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专注地拨弄着火苗，彷佛那是一件极有趣的事情。
“是你。”陆昭站在门口，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你怎麽会在这里？”
慕容澜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那张俊朗的脸上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目光在陆昭身上扫过，尤其是在他惨白的脸色和身上的伤口处停留了一下，眉头微挑：“啧啧，伤得不轻啊。看来亡魂泣谷和黑风祭坛的热闹，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
他答非所问，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陆昭心中警惕更甚，这人对发生的事情似乎了如指掌！
“秦老板死了。”陆昭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些许破绽。
慕容澜拨弄火堆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淡去了几分，轻轻叹了口气：“守墨一脉的老头子吗……可惜了。他是条汉子。”
他的反应看不出太多虚假，但陆昭不敢有丝毫松懈。
“你到底是谁？你和黄泉引路是什麽关系？你帮我，又有什麽目的？”陆昭连续发问，短刃微微抬起，锁定了慕容澜。虽然知道对方实力远胜自己，但此刻他无所畏惧。
慕容澜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却又虚弱不堪的模样，忽然摇头失笑：“小子，收起你那点可怜的敌意吧。我若真想对你不利，你觉得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在黑风隘口外，我有的是机会捏死你。”
他站起身，拍了拍锦袍上的灰尘，踱步到窗边，望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风雪，语气变得有些悠远：“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和地里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不是一路人，跟脑子里只有火山和疯狂的炎煞堡也不是一路人。”
“至於帮你……”他转过身，脸上重新露出那种狐狸般的狡黠笑容，“当然是因为你有趣啊。一个身怀奇功、能从煞风眼活着出来、还能让守墨遗老拼死相护的小家伙，难道不值得投资一下吗？”
“投资？”陆昭皱眉。
“没错，投资。”慕容澜走近几步，无视了陆昭依旧紧握的短刃，目光落在他那残留着血污和伤口的拳头上，语气带上了一丝意味深长，“投资你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投资你……有朝一日，能把那些藏污纳垢的肮脏东西，连根拔起的潜力。”
他的话语如同带着魔力，拨动着陆昭心中那根复仇的弦。
“真相？什麽真相？”陆昭追问。
“比如，你以为‘黄泉引路’和‘炎煞堡’就是最大的恶了吗？”慕容澜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嘲弄，“他们不过是台前蹦躂得比较欢的棋子，甚至……互相撕咬的野狗罢了。真正的执棋者，还藏在更深、更暗的幕後呢。”
“再比如，你真以为那老头死了，就一了百了吗？”他话锋一转，忽然说道。
陆昭浑身一震，猛地抬头：“你什麽意思？！秦老板他……”
“守墨一脉的有些老家伙，总喜欢留点後手。”慕容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尤其是涉及神魂性命之类的……当然，我也只是猜测。毕竟那老头子拼死发动的‘浩然同心结’，可不仅仅是为了送你一个人逃出来那麽简单……”
浩然同心结？那是秦老板最後使用的术法名字？
陆昭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秦老板他……还有救？”
“难说。”慕容澜摇摇头，“魂飞魄散大半，只剩一点最本源的灵光被浩然气包裹着，不知道传送到了哪个角落温养，或者……被什麽东西截获了。想找到，比大海捞针还难。”
一丝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烛火，虽然微弱，却瞬间点燃了陆昭几乎死寂的心！
只要还有一丝可能，他就绝不放弃！
“告诉我！怎麽才能找到秦老板的魂魄灵光？！”他急切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抓住慕容澜的衣领。
慕容澜却後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别急啊，小子。就你现在这副模样，别说去找人，能不能活过今晚都是问题。”
他指了指陆昭身上的伤：“先把你的小命保住，把伤养好再说吧。这片‘寂雪松林’的寒髓之气对压制你的伤势有好处，但也只是压制。你体内乱七八糟的力量太多，又强行融合雷火，根基已损，若不及时梳理调养，别说筑基，能不能保住修为都是两说。”
他的话如同冷水浇头，让陆昭冷静下来。确实，当务之急是恢复实力。
“你……有办法？”陆昭看着他，语气复杂。这个慕容澜，神秘莫测，亦正亦邪，却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似乎无所不知。
慕容澜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瓶，丢给陆昭：“喏，‘冰心凝元丹’，专门镇压躁动真元、修复经脉损伤的，对你现在的状况有点好处。算是……追加的投资。”
陆昭接住玉瓶，触手冰凉，瓶内丹药清香扑鼻，一看就不是凡品。他没有立刻服用，只是握在手中，沉声问道：“你需要我做什麽？”
他不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
慕容澜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很简单，养好伤，变强，然後……去帮我取一样东西。”
“什麽东西？”
“现在告诉你还太早。”慕容澜摆摆手，“等你什麽时候能稳稳站在金丹门槛上，再来问我吧。现在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他说完，伸了个懒腰，向庙外走去：“好了，热闹看完了，投资也送了，我也该走了。这破地方冷死了。”
走到门口，他忽然又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什麽，回头对陆昭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对了，忘了告诉你。这片寂雪松林，虽然偏僻，但也不是绝对安全。最近好像有几只从‘黑风祭坛’跑出来的、被‘圣婴’气息污染的小老鼠在这附近活动，你……自求多福吧。”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然融入门外的风雪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堆篝火还在噼啪作响。
陆昭握着冰冷的玉瓶，站在原地，心中波澜起伏。
慕容澜的话，真真假假，似友似敌，却无疑为他指明了方向，也带来了新的危机。
他看向庙外无尽的风雪，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无论慕容澜有何目的，现在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活下去，变强！
他盘膝坐在火堆旁，倒出一颗冰心凝元丹服下，感受着那冰凉的药力化开，开始闭目疗伤。
风雪依旧，破庙孤灯。
新的挑战，已然来临。而那关於秦老板魂魄的一线希望，如同种子，在他心底深深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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