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正，天界山·生死坪。
铜镜三面悬天，青火凝为一线，像三柄悬顶的审判之剑。
坪外数万观战者屏息，坪内仅剩的三道身影被晨光拉得细长，仿佛三柄将折未折的剑。
谢疏抬手，乌木签筒再度悬于虚空，五缕剑意化作游鱼，却只剩三缕——
“三强问鼎，仍循前规：两两对决，轮空者直入终局。”
声音未落，签筒已自发嗡鸣，似亦不忍再捉弄那运气极好的少年。
玉签跳出，落入厉岚掌心——
依旧无字，唯一缕清风。“空签。”
谢疏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像雪面被风掀开一角，又迅速抚平。
“厉岚，再次轮空——明日决战，以逸待劳。”
台下静了一瞬，随即爆山呼海啸般的喧哗。
“不是哥们？”
“两轮都空？这天界山气运都姓厉了不成？”
“绝对有黑幕！”
厉岚紧紧握着青冥，头抬的极低，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谢疏抬手，剑意化音，压下十万噪耳：
“签运如此，便是规矩。错华、宁无道，登台！”
二人相距十丈，同时抬手——
错华折扇“啪”地展开，扇面空白，唯有一滴朱砂悬于纸背，像一粒将坠未坠的血珠。
宁无道双掌合十，脚下火莲绽放，莲心一柄赤金巨剑缓缓升起，剑身铭十二瓣莲纹，每一瓣皆燃赤金焰心。
“请。”
“请。”
两字落地，火莲先动。莲开九瓣，瓣瓣化剑，九剑连环，剑剑焚天。
剑路方正，却裹挟岩浆般的暴烈，所过之处连青玉地面都被烧出赤红沟壑。
错华不躲不闪，折扇倒转，扇骨蘸地，挥毫写就一字——“寒。”
墨迹化雨，雨落成冰，冰凝为镜。九瓣莲剑刺入镜中，竟被生生折返，火舌倒卷，反扑宁无道。
宁无道，左掌虚握，折返的火莲在他掌心凝为一颗赤金火丸，滴溜溜旋转。
他屈指一弹——火丸冲天而起，于百丈高空炸开，化作火雨倒悬。
每一滴火雨皆凝剑形，万剑天落，如赤色星河坠地。
错华仰头，墨色长发被热浪灼得微卷，眼底却映出兴奋之色。
他咬破指尖，以血为墨，于虚空连点数笔——
“墨麒麟·七杀。”
七点血墨同时升空，化作七头迷你墨麒麟，背生双翼，踏火而舞。
麒麟张口，竟将漫天火剑吞噬殆尽，腹内雷鸣轰响，似万剑碰撞。
宁无道眼底火莲骤盛，双袖鼓荡，脚下青玉阶“咔啦”一声，被炙成岩浆。
岩浆中，一朵丈许火莲升腾而起，莲心剑罡凝为实质，剑尖直指错华。
“圣莲·焚天。”
巨剑斩落，带着焚尽万物的威势。错华深吸一口气，折扇“刷”地合拢，扇骨于掌心一旋在虚空写下一行狂草——
“墨书·逆火。”
笔落成纹，纹化黑龙。黑龙鳞甲由无数细小逆字组成，龙口大张，竟将焚天火莲一口吞入腹中。
轰——
黑龙与火莲同时炸裂，火浪与墨雨交织，将封灵阵冲得剧烈摇晃。
崖壁冰镜映出两道人影，一赤一墨，同时倒飞三丈，于地面划出深深沟壑。
错华以扇撑地，嘴角溢血，却笑得肆意：“宁兄，再来！”
宁无道赤袍焦黑，颈侧旧伤再裂，血线沿锁骨滑落，却也被高温蒸成红雾。
他抬手，掌心火莲只剩最后一瓣，花瓣薄如蝉翼，却红得刺目。
“最后一剑。”
“正合我意。”
两人同时踏前一步。
火莲与墨麒麟再次相撞，却不再惊天动地，而是化作一缕轻烟，消散于无形。
封灵阵外，铜镜青火同时熄灭。谢疏抬手，声音不高，却压得万籁俱寂：“平局。”
“二人同出界外，依例——皆判负。”
山呼海啸变成了山崩地裂。
“不服！”
“他一人不战就得冠首，天界山颜面何在！”
“谢代山主，请启‘长老公议’！”
谢疏抬眼，袖口银纹闪过一瞬寒光。
“规矩在先，签运在后。——谁若不服，可问剑于我。”
一句话，压死所有异议。
可压得住嘴，压不住人心。
当夜，静庐外被人悄悄插满木牌，牌上写着同一个名字——
“空签郎”。
短短三字，讥笑、嫉妒、不屑，尽在其中。
第二日，天界山脚下的酒肆茶棚，说书人一拍醒木：
“话说那位空签郎，两战未拔剑，一剑未染血，便抱走了‘问剑冠’，啧啧，这等运气，上古剑仙也得汗颜……”
笑声、骂声、拍案声，汇成一条暗流，涌向四面八方。
……
问剑峰，静庐。
叶停云立于崖边，空袖猎猎，指尖摩挲那枚青玉令牌，背面“生死”二字被新刻了一道裂痕，像一道未干的泪。
“空签郎……”他低低一笑，笑里带刀，“倒也好听好听些。”
陆长清负手在后：“名号可笑，剑不可笑。那孩子的心，比你想的坚韧。”
话音未落，庭院里传来少年清啸。
厉岚立于庭院，青冥握着手中一剑一剑劈向虚空。
剑风卷起柳絮，落在他白发，也落在“空签郎”三字上。
他劈得满头大汗，却咧嘴大笑：
“空签便空签，让代山主放出话，一个月后挑战所有不服我的人！”
椋蕊坐在崖畔，以断竹为弓，弹剑而歌：
“空签郎，签亦空，剑不空——”
“他日剑开天门，试问十万峰！”
曹旭早在厨房里面忙起来了，就为庆祝厉岚新得了外号。
错华倚松，折扇轻摇，扇面新绘一幅《空签行》：少年背剑，签纸化鹤，飞向云海。
上面还有郗晋书亲笔落款：
“运也，命也，剑也。”
“签空，人不空。”
问剑大典过后，谢疏重新封了山门，宁无道、冯涯、郗晋书也已经走了。
……
三日后，谢疏召集全天界山弟子于问剑峰。
“经过诸位长老商议，规矩不可变更，魁首仍是厉岚。”
“啊？长老们也都老糊涂不是？”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质疑声此起彼伏。
谢疏眉头微皱，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但不对其给予应有的奖励。一个月后厉岚将于问剑峰问剑诸位同门，胜者即可拿走奖励，败者并无惩罚。”
此言一出深得众人心意。
“感情这好啊！到时候看看这厉岚到底是不是大尾巴狼。”
为了躲避那些异样的目光，大雪坪众人连静庐都不敢出去，只能天天陪着厉岚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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