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裂开的瞬间，一股黑气顺着陈昭的指尖钻入掌心。他猛地抽手，却已经晚了——官印在识海中轰然震动，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整条手臂都麻得抬不起来。
钟馗的虚影从碎裂的屏幕上冲出，红袍翻卷如火，虬髯根根倒竖，双眼赤红一片，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他落地时脚下一震，青石板应声崩裂，蛛网般的裂痕向四周蔓延。
“钟老！”陈昭扑上前，声音发紧，“醒醒！”
话音未落，钟馗猛然转身，一拳砸来。劲风刮面生疼，陈昭仓促举臂格挡，整个人被轰得倒飞出去，后背撞上墙壁，喉头一甜，差点呕出血来。
“杀了他……”钟馗的声音变了调，低沉沙哑，像有两个人同时在说话，“夺回血脉……撕了他的皮……”
他不再看陈昭，而是直扑巷口。周鸿刚想退走，却被那股气势逼得踉跄后退，耳朵嗡鸣不止，耳道渗出血丝。他抬手捂住，眼神惊疑不定。
钟馗逼近，手中凭空凝出一柄桃木剑，剑身漆黑，边缘泛着暗紫光晕。他挥剑横斩，一道气浪将半堵残墙削去，碎砖簌簌落下。周鸿翻身后跃，罗盘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线。
“你疯了？！”周鸿怒吼，“我是要杀他的人，不是你的敌人！”
钟馗不答，剑势更急，步步紧逼。他的动作不像平时那般大开大合，反而透着诡异的精准，每一招都直取要害，仿佛早已熟悉对手的闪避习惯。
陈昭撑着墙站起，右手迅速摸向背包侧袋，抽出折叠铜钱剑。他咬牙展开，金属节扣咔咔作响。与此同时，左手按在胸口，试图调动官印压制体内躁动的阴气。
可系统毫无反应。
【警告：外部意志入侵，官印权限受限】
【阴德值流失中……】
冷汗顺着他额角滑下。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此刻无法召唤范无救，也无法启动往生令。谢必安是唯一还在现场的鬼将，但他一直沉默，没有出手。
“谢必安！”陈昭喊，“拦住他！”
白衣飘动，招魂幡无声展开。谢必安一步跨出，幡面迎风鼓荡，数十道幽光锁链自幡中射出，缠向钟馗四肢。钟馗怒吼一声，桃木剑横扫，黑气喷涌，竟将三道锁链当场震断。
剩下的锁链死死勒进他手臂，皮肤裂开，却没有血流出，只有浓稠的黑雾缓缓渗出。
“他在抗拒封印。”谢必安声音低沉，手指紧扣幡杆，指节泛白，“但这不是他本人。”
“什么意思？”陈昭盯着半空中挣扎的钟馗，喉咙干涩。
“这具躯壳里有两个东西。”谢必安目光凝重，“一个是钟馗的残魂，另一个……是寄生在他神识里的东西。它借着刚才那阵混乱，顺着怨气反向侵入了官印通道。”
陈昭心头一沉。
难怪钟馗会突然暴起，目标却不是自己，而是周鸿。上古妖魂想要借钟馗之手杀死周鸿——因为周鸿掌握着部分官印碎片，也可能知道更多关于阴天子血脉的秘密。
“它想清场。”陈昭喃喃道，“等我们自相残杀完了，它再接管一切。”
谢必安没回应，只是加大了招魂幡的力度。幽光锁链收紧，钟馗的身体被硬生生吊在半空，四肢扭曲地绷直，嘴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杀了他……杀了他……”他的嘴唇开合，声音断续，“血脉相连……必须死……”
突然，他脖子一歪，视线转向陈昭。那一瞬，红眼中的疯狂似乎淡了一瞬，嘴唇微动：“……快跑……”
陈昭瞳孔一缩。
那是钟馗自己的意识，在挣扎。
可还没等他反应，钟馗又剧烈抽搐起来，整张脸扭曲变形，嘴角咧到耳根，笑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你以为他是师长？他早就不记得你了！他只记得那个女人是怎么死的——你母亲，被钉在墙上，血流了一地，她叫你名字的时候，你躲在柜子里，连哭都不敢大声……”
陈昭浑身一僵。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心里。那是他十岁那年最深的梦魇，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钟馗也不知道。
说明此刻开口的根本不是钟馗。
“闭嘴！”他厉喝，铜钱剑指向半空，“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滚出来！”
钟馗的身体猛地一挺，黑气从七窍喷出，在头顶凝聚成一张模糊的脸——狐首龙身，双目如炭火燃烧。它张口，声音不再是模仿，而是直接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
“容器已腐，旧神当陨。新王登位，血路自通。”
谢必安脸色骤变，招魂幡猛然发力，幽光暴涨，将那张脸逼退几分。但钟馗的身体也开始剧烈震颤，肌肉一块块隆起，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错位声。
“撑不住了。”谢必安额头渗汗，“这副残魂快要被彻底吞噬。”
陈昭呼吸急促。他知道不能再等。如果让上古妖魂完全控制钟馗，不仅会失去最重要的助力，更可能反过来成为对付自己的利器。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铜钱剑上。剑身顿时泛起微弱金光。他双手结印，强行引导体内残余阴德值，准备发动奈何桥的初级锁链术——哪怕只能困住几秒也好。
就在此时，半空中的钟馗忽然停止挣扎。
他垂下头，红眼熄灭，整个人软了下来。
谢必安不敢放松，锁链依旧紧缚。“别上当，这是陷阱。”
陈昭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
钟馗缓缓抬头。
脸上没有表情，但嘴角一点点扬起，露出一个不属于他的笑。
“你母亲临死前，”那声音轻柔得近乎温柔，“手里攥着一枚铜钱，是你小时候掉在家门口的。她一直留着，说等你长大还给你。”
陈昭的手指猛地一抖。
那是真的。
母亲死后，他在她手里发现过一枚生锈的铜钱，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昭”字。那是他五岁时父亲送的护身符，后来丢了。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连钟馗都没提过。
现在，这个秘密被眼前的东西说出来了。
它不只是在读取记忆。
它是在品尝痛苦。
“你养大的信任，”钟馗的嘴动着，声音却越来越像某种深渊回响，“终将成为刺穿你的刀。”
话音落下，钟馗双臂猛然挣开锁链，手掌一把掐住谢必安咽喉，将他整个人提起。白衣猎猎，谢必安双脚离地，招魂幡脱手坠落。
陈昭冲上前，铜钱剑直刺钟馗后心。剑尖触及衣袍的刹那，一股巨力反弹而来，震得他虎口崩裂，剑几乎脱手。
钟馗回头，赤红的眼再次亮起。
这一次，他举起桃木剑，剑尖直指陈昭眉心。
“杀了你，”他一字一顿，“我就自由了。”
谢必安在空中挣扎，手指抠着钟馗手腕，指甲翻裂。他的嘴唇动了动，用尽力气吐出三个字：
“用……本命……”
陈昭猛地想起什么。
钟馗曾说过，每位鬼将都有本命信物，与魂魄相连。一旦损毁，轻则重伤，重则魂散。而钟馗的本命物，是他随身携带的酒葫芦——那是在荒庙初遇时，从系统空间掉落的一件残器。
他迅速扫视地面。
在墙角碎砖堆里，那个巴掌大的青铜葫芦静静躺着，表面布满裂纹，壶口封泥早已脱落。
陈昭扑过去抓起葫芦，刚握紧，就感到一阵灼痛——里面残留的魂力正在沸腾，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危机。
他抬头看向钟馗。
钟馗也看到了葫芦。
那一瞬，他动作迟滞了半秒。
就是现在。
陈昭双手用力，将葫芦狠狠砸向地面。
碎裂声响起的瞬间，钟馗发出一声凄厉咆哮，身体剧烈颤抖，黑气从口中狂喷而出。他松开谢必安，双手抱头，跪倒在地。
谢必安跌落在地，咳嗽不止，勉强撑起身子，重新握住招魂幡。他咬牙挥动，最后一道幽光锁链缠上钟馗脖颈，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陈昭喘着粗气，看着地上蜷缩的身影。
钟馗仰起头，脸上血泪交织，嘴唇颤抖：“……对不起……我没……护住你娘……也没护住……你自己……”
声音越来越弱。
下一秒，他的身体化作点点红光，被招魂幡吸入幡面。只剩那柄桃木剑插在原地，剑身寸寸断裂。
谢必安靠在墙上，脸色苍白。“它没走，只是退回了识海深处。下次出现，会更难对付。”
陈昭低头看着手中的铜钱剑，剑刃上有一道新鲜裂痕。
他慢慢抬头，望向巷口。
周鸿已经不见了。
只有地上那枚染血的罗盘，静静地躺在碎砖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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