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跳了一下。
陈昭的手停在半空，没有再往前伸。玉瓶里的液体已经变成灰金色，表面浮着一层微光，像是随时会沸腾。可那火焰的颜色变了，从幽蓝转成血红，火苗窜得不稳，像被什么东西搅乱了节奏。
他掌心的官印突然发烫，一股热流顺着经脉往上冲，胸口闷得喘不过气。这不是系统提示该来的信号，而是身体本能的警觉。
他收回手，从背包侧袋抽出铜钱剑，用剑尖划破指尖，一滴血落在轮回盘边缘。
血珠刚碰上金属纹路，立刻蒸腾成灰雾，盘面浮现出几个扭曲的字：“缺衡则乱”。
陈昭皱眉，还没来得及细看，识海里忽然响起一声冷喝。
“住手！”
一道虚影凭空浮现，紫袍加身，手持判官笔，笔尖直指炉火。崔珏的身影半透明，像是隔着一层水幕显现，声音却清晰如钟鸣。
“此汤若成，亡魂可走，活人阳气将被反吸！”
陈昭盯着他，“什么意思？”
“孟婆汤三味主药，只是基础。”崔珏目光未移，“真正让轮回运转的，是阴阳调和之力。如今汤中只有阴魂之物，无一丝阳息注入，一旦开煮，天地规则自会补缺——它会从最近的阳气源头强行抽取。”
“所以……”
“不只是李阳。”崔珏打断，“凡有阳气者，皆成养料。城市、村庄、生灵，都会成为这口炉子的柴火。”
话音刚落，炉火猛地炸开一道火蛇，朝陈昭面门扑来。他迅速结印，掌心官印翻转，一道暗金屏障挡在身前，火蛇撞上后爆裂，余焰四散。
灰烬飘落时，他怀中的生死簿残页突然震动。
纸张自动翻动，停在某一页。上面浮现出画面：李阳被锁在一个法阵中央，双手反绑，头顶悬着一张符箓。黑色丝线从符箓垂下，缠绕在他手腕、脖颈、太阳穴，正一点点抽离他周身的金光。
残页浮现文字：“阳极之体，可作逆引之媒。”
几乎同时，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冥河水面微微震荡，倒映出阳间景象——江城大学东区一栋旧实验楼燃起大火，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陈昭瞳孔一缩。
他立刻调出系统界面，快速回溯数据。阴德值吸收速率正在下降，而怨气波动峰值在短短几分钟内上升了三百倍。这不是自然积累，是人为制造的怨潮。
再看李阳的位置标记，已不在宿舍区，而是移动到了城郊废弃工厂区。坐标与邪修老妪早年活动的据点重合。
他明白了。
对方不是要阻止孟婆汤出炉，是要利用它。
用李阳这种纯阳之体作为媒介，提前激活汤方中的吞噬机制，把原本用来超度亡魂的轮回之力，扭曲成抽取生魂阳气的凶器。一旦成功，整个城市的阴阳节点都会失衡，死气上涌，活人昏厥，百鬼夜行将不再是偶然，而是常态。
他握紧铜钱剑，转身就要走。
“你不能离开。”崔珏的声音压了下来，“炼汤一旦中断，千年来滞留的亡魂将再次失去归途。他们不会安静等待第二次机会。”
“那就让他们等一刻钟。”陈昭闭眼，掌心官印剧烈震颤，他强行接入系统深层权限，输入一串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指令。
【强制启动延时冷却程序】
【代价：宿主阴气紊乱，持续时间30分钟】
指令确认的瞬间，一股撕裂感从脊椎直冲脑门。他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铜钱剑上，剑身嗡鸣不止。
但炉火明显收敛了，血红色退去，重新变回幽蓝，只是温度降低，玉瓶内的液体不再翻滚，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够了。”他说，“只要三十分钟。我赶回来之前，你能守住这里吗？”
崔珏看着他，判官笔缓缓落下，指向地面。
“我守殿，护魂，等你回来。”
“好。”
陈昭没再多说，转身踏上冥河渡桥。脚下石板随着步伐泛起涟漪，整条桥开始虚化，像被风吹散的沙。
他走得很快，每一步都踩在时间的边缘。背包里的生死簿残页还在发烫，李阳的画面不断闪烁，那根黑线已经爬上了他的眼角。
他知道邪修老妪不会给他太多时间。
她要的不只是复活女儿。她是想借这一锅汤，重塑人间为她的炼尸场。而李阳，是第一个祭品。
桥走到尽头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转轮殿。
炉火稳定，轮回盘静止，崔珏站在高台边缘，手中判官笔画出一道符文，封住了大殿出口。这是防止万一汤力失控，波及外界。
他收回视线，纵身跃入阴阳交界处的雾中。
身体穿过一层冰冷的膜，眼前景物骤变。废弃工厂的铁皮屋顶出现在头顶，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铁锈的气息。脚下是碎裂的水泥地，杂草从裂缝里钻出，被风吹得晃动。
他落地很轻，没有发出声音。
前方厂房大门半塌，里面漆黑一片，只有中央一点红光忽明忽暗。那是法阵的核心，也是李阳所在的位置。
他贴着墙根前进，铜钱剑横在胸前。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体内阴气在乱窜，像是无数细针在血管里游走。那是强行调用系统深层功能的后遗症，但他顾不上了。
靠近门口时，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快了……就快了。”
苍老，沙哑，带着压抑的兴奋。
邪修老妪。
她站在法阵外，手里捏着一张符箓，正往李阳头上贴。李阳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呼吸微弱。他身上的金光已经被抽走大半，只剩胸口一点微光还在挣扎。
符箓落下的一瞬，陈昭出手。
铜钱剑甩出，七枚铜钱断裂空气，直击符纸。符箓在空中被击穿，瞬间燃烧成灰。
老妪猛地回头，浑浊的眼睛瞪向门口。
“你来得比我想象的快。”
陈昭走进厂房，脚步未停。
“放开他。”
“你真觉得，”她冷笑，“我能靠一张符就完成仪式？”
她抬起手，掌心躺着一块黑色石头，表面刻满血纹。
陈昭认出来了。
那是从奈何桥崩塌处掉落的碎片之一，本该在转轮殿中与忘川水、阴司泪一同入药。现在却被她拿在手里，成了逆转阴阳的钥匙。
“你偷了药材。”他说。
“不是偷。”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是回收。当年地府崩塌，这些碎片散落人间，谁捡到就是谁的。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
她举起石头，低声念咒。
厂房四周的地面开始裂开，十几道黑影从地下爬出，全身僵硬，关节扭曲，是被血傀术控制的尸傀。它们围成一圈，面向陈昭，手掌上全画着相同的符文。
“你说这汤缺一味？”她盯着他，“我知道缺什么。”
她顿了顿，嘴角咧开。
“缺一个愿意献出阳寿的活人主持仪式。你以为谢必安那一滴泪就够了？太天真了。真正的调和，需要生死同源之人亲手点燃炉火——而你，正好符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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