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跪在地上，剑插在身前的石缝里。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那道符号还在，像是被刻上去的一样。它不疼，也不动，只是安静地留在那里。
光球碎了。
他亲手斩的。
可就在剑锋触到它的瞬间，记忆涌了进来。
画面一开始是黑的。然后亮起一点烛火，在老宅的客厅里摇晃。十岁的他躲在柜子底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母亲站在门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支红笔，在地上画着什么。
门外有风，吹得门板轻轻响。
她回头看了眼柜子，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但他知道她说的是“别怕”。
接着，门开了。
不是被推开的，是自己打开的。外面没有影子，也没有脚步，只有一团灰雾慢慢飘进来。雾里浮出一张脸，像狐狸，又不像狐狸。它笑了，声音很轻：“阴天子血脉，终于找到了。”
母亲立刻挡在柜子前面。
她把手里那张符纸点燃，扔向地面。火焰腾起，形成一个圈。灰雾被逼退了一步。但她脸色已经发白，额头全是汗。
“你走不了。”那声音说，“这孩子生来就带着官印的气息，他是容器，不是凡人。”
母亲没说话，只是从脖子上扯下一块玉佩，塞进墙缝里。那是他小时候戴过的，后来不见了。原来她藏起来了。
灰雾突然暴涨，冲破火圈。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她双脚离地，挣扎着，手指在空中抓了几下，最后指向柜子。
一道血线从她指尖划出，在地板上连成一个符。
灰雾发出一声冷笑，手臂一挥。她的身体猛地一震，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撕开。一团微弱的光从她胸口被抽了出来，散成无数碎片。其中一片飞向窗外，其他的……消失了。
就在那一刻，一道暗金光芒从天而降。
它落在少年陈昭的眉心，钻了进去。他眼前一黑，再睁眼时，识海里多了一枚残破的官印。系统提示第一次响起：【阴司升级系统绑定成功】。
记忆到这里停住了。
陈昭坐在地上，呼吸很慢。他明白了。母亲不是死于怨灵缠身，她是被妖狐抽走了魂魄，为了保护他。而系统也不是偶然激活的，它是随着那一片残魂的注入才启动的。那些年他以为自己在靠努力变强，其实从一开始，命运就已经定好了方向。
掌心的符号忽然微微发热。
他抬头，看到最后一片光点还没有消散。它悬在空中，轻轻晃动，像是一口气就能吹灭。里面的女人轮廓渐渐清晰，还是那张脸，但眼神不一样了。不再是哀求，也不是诱惑，而是温柔。
她看着他，嘴角慢慢扬起。
“我的昭昭，长大了……”
声音很轻，像是风吹过树叶。
光点一闪，彻底熄灭。
他闭了闭眼。
这一声不是假的。这是她真正的意识，在最后时刻挣脱了操控，留下了一句真话。她不是想让他救她回来，她是想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他撑着剑，想站起来。右腿已经完全透明，碰不到地面的感觉。他试了两次，都没能起身。最后只能靠着剑杆，半跪在那里。
祭坛开始震动。
裂缝比刚才宽了一倍，边缘的石头一块块剥落，掉进黑暗里。没有回音。黑气从下面涌出来，不是烟，也不是雾，更像是一种活的东西。它们贴着地面爬行，碰到石台就腐蚀出坑洞。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妖狐逃了，但它留下了这个入口。它等这一天很久了。母亲的残念只是引子，真正要出来的，是更深的东西。
他低头看掌心的符号。
它还在发光，虽然很微弱。这东西不是妖狐给的，也不是系统生成的。它是母亲留下的，和那片残魂一起，封进了他的血脉里。刚才的记忆回放，不是系统主动释放的，而是因为那个封印被触发了。
第260章的事也清楚了。
那时候他发现系统会吞噬某些记忆片段，尤其是关于母亲的。他以为是系统出了问题，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现在他懂了。系统没有吞噬，它是在保存。那些被妖狐剥离的残魂信息，一旦出现就会引发危险，所以系统自动封锁，把它们压在最底层。只有当封印解开，真相才会浮现。
他咳了一声。
喉间又有腥甜涌上来，但他咽了回去。系统界面还是黑的，没有任何提示。阴德值归零后，所有功能都停了。钟馗的声音没了，判官的指引也没了。他现在是一个人。
黑气越来越多。
它们聚在一起，开始形成形状。先是模糊的一团，然后慢慢拉长，隆起头颅和肩膀的轮廓。它没有五官，但陈昭知道它在“看”着他。
他握紧剑柄。
噬魂剑还在，虽然刚才有过异动，但现在恢复了正常。水纹重新覆盖剑身，蓝光很淡，像是随时会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用出冥河滔天，也不知道这一剑能不能挡住接下来的东西。
但他必须挡。
母亲用命换来的时间，他不能浪费。
裂缝中的黑气突然停止上升。
整个祭坛安静了一瞬。
然后，一只手伸了出来。
苍白，修长，指甲泛青。它抓住石沿，缓缓用力。另一只手跟着探出，同样缓慢而稳定。接着是头。一头黑发垂下，遮住了脸。她抬起头，嘴角带着笑。
“你终于来了。”
她说。
陈昭盯着她。
这不是幻象。
这不是光球。
这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存在。她看着像人，但她不是人。她的皮肤太白，白得不像活人。她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灰。
她一步步走上祭坛，脚步很轻，却没有声音。
“你母亲很聪明。”她说，“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就把最后一点念力藏进了你的血脉。可惜啊，她不知道，那样反而让我们更容易找到你。”
陈昭没说话。
他只是把剑抬高了一点。
“你以为你在重建地府？”她笑了，“你不过是在帮我们打开门。每建一座殿阁，就是加固一次通道。你超度的每一个亡魂，都在为门后的存在提供养分。你越强，门就越稳。”
他手指收紧。
“母亲的魂魄呢？”
“早就散了。”她说，“被我吃了。”
陈昭猛地抬头。
她看着他，笑意更深。
“怎么，心疼了？可你不是刚亲手杀了她的幻象吗？你明明知道那是假的，你还不是一样流泪？人心就是这样，明知道是假的，也要痛一下。”
她向前走了一步。
“现在，轮到你了。”
陈昭举起剑。
剑尖对准她的心口。
她不躲，也不防，只是站着。
“来啊。”她说，“杀了我，就像杀那个光球一样。看看这次会不会有记忆涌进来，看看会不会又有一个‘真相’等着你。”
他没有动。
她笑了。
笑声很轻，却让整个祭坛都颤了一下。
黑气在她脚下盘旋，慢慢汇成一条线，连接到他掌心的符号。那道痕迹忽然变得滚烫，像是要烧穿他的皮肤。
他咬牙。
汗水从额角滑下。
她抬起手，指向他的脸。
“你知道为什么你能看见鬼吗？”她说，“因为你本就不属于阳间。你是容器，是钥匙，是门本身。你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刻。”
陈昭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她一步一步靠近。
直到剑尖抵住她的胸口。
她低头看了眼，又抬头看他。
“刺啊。”她说，“只要你刺下去，一切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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