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阁内，余音散尽，众应聘者带着各异的神色在小童引领下相继离去，唯有林惊鸿被单独留了下来。云凰作为他的“侍女”，自然也静立一旁。
阁门缓缓闭合，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几名乐师与管事在琴无音的示意下，也躬身退出了清音阁，一时间，轩榭之内只剩下琴无音、林惊鸿与云凰三人。
水声潺潺，竹影摇曳，气氛却比方才更加凝肃。
琴无音并未立刻开口，他起身走到窗边，负手望着窗外流淌的溪水与摇曳的翠竹，背影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良久，他才缓缓转身，目光如温玉，却带着洞察世事的锐利，重新落在林惊鸿身上。
“林先生，”琴无音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少了几分之前的超然，多了几分沉郁，“方才那阁外琴音，你如何看？”
林惊鸿神色平静，直言不讳：“琴技已臻化境，然其心不正，以音律为媒，引动红尘业火，惑乱人心，乃是邪道。”
“邪道……”琴无音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痛惜，“是啊，邪道。可偏偏这邪道之音，如今却时常回荡在这玉京城内，甚至……缭绕于宫闱深处。”
他踱步回到主位坐下，示意林惊鸿也坐下说话。云凰默默为林惊鸿斟上一杯早已备好的清茶，侍立其后。
“林先生可知方才抚琴者是谁？”琴无音问道。
林惊鸿心中已有猜测，但依旧摇头：“在下初来玉京，不知。”
“她便是如今名动玉京，被七皇子殿下引为知音，甚至破格纳为侧妃的‘苏大家’，苏情。”琴无音语气复杂，“说来惭愧，她早年曾在我琴府学过一段时间琴艺，天赋之高，世所罕见，连我也曾对其寄予厚望。可惜……后来她心性大变，追求奇诡之道，终是走上了歧途。”
林惊鸿与云凰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是她！血珊瑚口中的关键暗桩！
“乐正大人既知其走入歧途，为何……”林惊鸿适当地流露出疑惑。
琴无音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木已成舟，她如今是皇子侧妃，身份尊贵，岂是我一介乐官所能置喙？更何况……她背后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水深难测。”
他目光深邃地看向林惊鸿：“林先生方才以琴音破其邪法，道心之坚，境界之高，实乃琴某生平仅见。先生绝非寻常落魄琴师，此番入我琴府，想必也非只为谋一客卿之位吧？”
话已挑明，林惊鸿也不再虚与委蛇。他放下茶杯，迎上琴无音的目光，坦然道：“乐正大人明鉴。在下林凡，确有所为而来。玉京城内，暗流汹涌，邪魔外道意图祸乱朝纲，窃取国本，其计歹毒，关乎天下苍生气运。我等既有所能，不敢坐视。”
他没有直接点破寂灭圣教与“窃龙计划”，但话语中的意思已然明了。
琴无音闻言，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沉默片刻，方沉声道：“果然……近月以来，玉京风气渐变，龙气隐有晦暗之兆，我以琴心感应，早已察觉不妥。只是势单力薄，难挽狂澜。先生既有此心，又有此能，不知……欲如何行事？”
“当务之急，是阻止那苏情继续以邪音侵蚀七皇子心神，破坏其‘窃龙’根基。”林惊鸿道，“其次，需查明其背后势力在玉京的完整网络，尤其是那位神秘的‘情魔使’之下落。最后，需在东海‘九幽潮汐’爆发之前，稳固玉京，避免内外呼应，酿成大祸。”
琴无音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苏情深居简出，常驻七皇子府邸‘景和宫’，戒备森严，等闲难以靠近。且其琴音邪异，能于无形中影响护卫仆役，想要揭穿她，难如登天。”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林惊鸿道，“既然她以音律为武器，我们便同样以音律破之。在下愿借琴府之力，寻一合适时机，与其‘以琴会友’，正面破其邪音，令其无所遁形。”
“以琴会友？”琴无音眼中精光一闪，“这倒是个法子。不久后便是陛下‘万寿节’，按惯例，宫中会设宴，并召我等入宫献艺。届时，苏情作为皇子侧妃，亦有可能在场演奏。那或许是一个机会。”
林惊鸿颔首：“万寿节……时间倒也来得及。在此之前，还需请乐正大人利用琴府人脉，暗中查探玉京城内，还有哪些地方、哪些人，可能受到类似邪音影响，或与那苏情、以及其背后势力有所关联。”
“此事我会安排可靠之人暗中进行。”琴无音应承下来，随即又面露难色，“只是……即便当众破了苏情邪法，证明其心怀不轨，但若无确凿证据指向其背后势力，恐怕也难以动摇其根本，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证据会有的。”林惊鸿语气笃定，“只要她动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届时，还需乐正大人联络朝中尚有良知、心系社稷的重臣，共同发声。”
琴无音深深看了林惊鸿一眼，从对方平静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一种运筹帷幄、洞悉全局的自信。他不再多问，只是郑重拱手：“琴某虽一介乐官，亦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既然先生有此魄力与担当，琴某愿倾力相助，共挽天倾！”
至此，双方初步达成同盟。
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后，林惊鸿与云凰告辞离开清音阁。琴无音亲自将二人送至府门，并安排他们住进了府中一处更为幽静安全的客院，以便随时联络。
是夜，月明星稀。
客院书房内，林惊鸿与云凰对坐。
“琴无音可信吗？”云凰轻声问道。虽已结盟，但身处龙潭虎穴，不得不慎。
林惊鸿指尖凝聚一丝混沌气流，在虚空中缓缓勾勒着玉京的轮廓，目光幽深：“他琴心通明，忧国忧民之情不似作伪。且他身处局中，早已察觉异常，却无力改变，我们的出现，对他而言是破局的希望。暂时可信。但后续行动，仍需我们自行掌控。”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摸清‘情魔使’的踪迹。此人才是玉京暗桩的核心。苏情不过是他推到前台的棋子。”
“血珊瑚临死前提到，‘情魔使’行踪诡秘，常驻玉京，可能潜藏在教坊司、大臣府邸，甚至皇宫大内。”云凰回忆道，“范围太大，如同大海捞针。”
林惊鸿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既然以‘情’为号，擅长引动欲念，其藏身之处，必是这玉京城中，欲望最为炽烈、最为扭曲之地。教坊司、某些权贵的私邸，可能性极大。而且，他需要时刻关注苏情这边的情况，必定不会离皇城太远。”
他看向云凰：“明日，我们分头行动。你以太初道体对生机与邪气的敏锐感知，暗中探查皇城周边，尤其是那些达官显贵聚集的区域，留意任何异常的欲望波动与红尘瘴气息。我则去教坊司等地看看。”
云凰点头：“好。你独自前往那等地方，务必小心。”
林惊鸿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放心，区区红尘业火，还焚不了我这颗历经轮回的道心。”
他望向窗外那轮被薄云遮掩的明月，语气转为凝重：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在‘九幽潮汐’到来之前，斩断玉京这只暗手。否则，东海玉京同时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夜色深沉，玉京城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在无尽的欲望与阴谋中 silent 喘息。而两位悄然入局的执棋者，已然落子，一场关乎王朝气运与天下安危的暗战，在这星月之夜，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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