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周姐刚离开医院回静园，宝宝忽然烦躁哭闹，小脸憋得通红，小腿乱蹬。
宋可抱着哄了半天不见效，也有些急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刚喂过奶了呀。”
正在旁边看报表的钱铮立刻放下文件走了过来，他观察了一下，眉头微蹙，语气不太确定地根据“理论知识”判断：“像是肠绞痛的症状。”他回忆着笔记和周姐的话，“试试排气操？”
“怎么试？”宋可抬头看他，眼里是真实的求助。
钱铮抿了抿唇，有些笨拙地伸出手：“我……我看过步骤，需要让她平躺……”
两人第一次协同合作，宋可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软垫上，钱铮则按照记忆中的步骤，用温热的大手极其轻柔地、顺时针按摩宝宝的小肚子，动作虽然略显僵硬，却充满了小心翼翼的呵护。
“是这样吗？”他一边做，一边不自信地向宋可确认。
“力度好像……再轻一点？”宋可紧张地盯着。
“这样？”
“嗯……好像可以……”
经过一番努力，宝宝终于排出了气，舒服地哼哼了两声，不再哭闹。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对方，额头上都带着一层薄汗。精疲力尽之余，一种共同完成了一项艰巨任务的默契感油然而生。宋可的嘴角甚至忍不住牵起一个短暂的、带着共同战斗意味的苦笑。
钱铮心中一动，几乎想伸手拂去她额角的汗珠，但手抬到一半，还是生硬地转了个方向，拿起旁边的水杯递给她，声音低沉：“喝点水。”
宋可愣了一下，接过水杯：“……谢谢。”
因为这次成功的“合作”，那堵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墙，似乎又悄然融化了一小块。
深夜，宋可看着钱铮笨拙却认真地抱着哭闹的女儿在房间里踱步，想到他白天要处理公司的事务，晚上又要照顾她
和女儿，心生不忍，轻声问道：“你很累了吧？让我来抱一会。”
钱铮摇头，声音低沉：“你休息。我……我可以。”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
宋可沉默一会，最终小心建议：“其实，可以让周姐和吴妈留下来晚上陪我的，不用麻烦你……”
宋可的话音刚落，钱铮的脚步就顿住了。房间里只剩下女儿逐渐减弱的小声抽噎。
他转过身，阴影勾勒出他略显疲惫却依旧深邃的轮廓。他看向宋可，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似乎因为她提议让外人替代他而感到一丝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固执。
“这是我们的女儿，”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怎么会是麻烦？”
话一出口，他似乎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他顿了顿，趁着调整抱孩子的姿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气，选择了一种更迂回的说法：
“处理文件到再晚，也只是和冷冰冰的数字打交道。”他低头温柔地看了眼怀里终于再次睡着的女儿，声音放缓，“回来抱着她，反而觉得……踏实。”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宋可脸上，语气变得极其认真，甚至带着点承诺的份量：“你别多想。如果我真撑不住，会和你说的。”他顿了顿，用一种关怀的语气低声道：“睡吧。”
宋可躺在床上，看着他依旧挺直的背影，和他刚才那番算不上动听、却异常实在的话，心里那点酸涩的不忍慢慢化开，变成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她没再坚持，只是轻轻拉高了被子。
又过了一会儿，钱铮确认女儿已经睡熟，才极其缓慢地将她放回床边的小床上，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得像是在放置易碎的珍宝。
他替女儿掖好被角，直起身，似乎松了口气。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这才转向宋可的方向。
只见宋可并没有睡，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地审视着他，目光复杂。
钱铮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话找话般低声问：“……吵醒你了？”
“没有，”宋可的声音也很轻，“只是还不困。”她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肩膀……很酸吗？”
钱铮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注意到这个，更没想到她会问如此关心的话。他下意识想否认，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然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就在钱铮以为对话已经结束，准备回到病房的沙发时，宋可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轻，带着一丝犹豫和试探：
“你……要不要也躺下休息一会？一直站着很累。”
这一次，钱铮彻底怔住了。他站在床边，像是在消化这句话里的含义。她……是在关心他？
他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动。黑暗中，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要看清她此刻真实的想法。
宋可下意识地别开视线，轻声补充道：“……明天不是还要去公司？”
这句听似催促的话，反而让钱铮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他最终没有拒绝，低声道：“好。”
他绕到床的另一侧，和衣躺下，谨慎地维持着彼此间的距离。两人静静躺着，中间仿佛仍隔着无形的界限，但先前那种冰冷的尴尬，却悄然消散了几分。
“……谢谢。”片刻后，钱铮低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宋可微微一怔。她没料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谢什么？”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谢谢你生下她。”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也谢谢你……刚才让我留下。”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词句，最终继续说道，语气是一种罕见的、褪去了所有伪装的坦诚：“其实，我更喜欢女儿。我并不在意我的孩子是不是钱氏的继承人，我只想她们健康长大，有一个开心的童年。像我一样成长为赚钱的机器，并不好。”
这番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宋可心中漾开层层涟漪。一股酸涩的热意猛地涌上眼眶，她慌忙闭上眼，将脸往枕头里埋了埋，生怕泄露了情绪。她没有回答，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仿佛一声被妥善收好的叹息。
这一夜，两人再无多言，但某种坚冰，似乎在弥漫着奶香和彼此小心翼翼呼吸的深夜里，又悄然融化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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