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宫回来后的几天，林凡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了一层薄冰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耳朵竖得跟兔子似的，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皇宫里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越来越浓，连最底层扫地的小太监都能感觉到不对劲，走路都踮着脚尖。
雷豹和哑巴按照林凡的吩咐，带着最信得过的一批兄弟，像是幽魂一样在内宫几个关键区域轮番值守，眼睛瞪得溜圆。林凡自己则坐镇值班房，表面上看是在处理永远也看不完的文书，实则心神不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徐渭那边再没传来新的消息，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这种沉默，反而让林凡更加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最是熬人。
这天夜里，轮到林凡亲自带一队精锐在内宫核心区域——靠近皇帝寝宫和几位年幼皇子居所的地方巡查。月色被浓云遮住，只有宫灯在风中摇曳，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将朱墙碧瓦映衬得如同鬼域。
队伍沉默地行走在空旷的宫道上，只有铠甲摩擦和轻微的脚步声。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哑巴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警戒。他侧耳倾听，鼻子轻轻抽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林凡心里一紧，立刻示意队伍散开隐蔽，自己凑到哑巴身边，压低声音：“怎么了？”
哑巴指了指前方拐角处的一座宫殿——那是九皇子慕容珏的居所“兰芷轩”。九皇子年仅八岁，生母早逝，在宫中并不起眼。哑巴又做了个“嗅闻”的手势，脸上露出疑惑和警惕的神色。
有异味？林凡也使劲吸了吸鼻子，除了夜晚清冷的空气和隐约的花香，似乎……真的有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这味道很熟悉，他猛地想起来，当初那个燕军细作身上搜出的“彼岸殇”，就是类似的气味。
难道……对方已经动手了？目标是最不起眼的九皇子？
“包围兰芷轩！不准任何人进出！”林凡当机立断，低声下令。雷豹立刻带人悄无声息地散开，将这座不大的宫苑围了起来。
林凡带着哑巴和另外两个好手，蹑手蹑脚地靠近宫门。宫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连值守的太监都不见踪影，这极不正常。
林凡轻轻推开宫门，那股甜腥气更明显了，他心中警铃大作，拔出腰刀，率先冲了进去。
宫内烛火昏暗，一片死寂。穿过前厅，直奔九皇子的寝殿。寝殿门开着，里面隐约传来细微的呻吟声。
林凡冲进寝殿，只见年仅八岁的九皇子慕容珏蜷缩在床榻上，小脸通红，满头大汗，身体不住地抽搐，嘴里发出痛苦的呓语。一个老太监和两个宫女瘫软在床边，昏迷不醒，空气中弥漫着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殿下！”林凡惊呼一声，上前查看。九皇子意识模糊，呼吸急促，症状像极了中毒。
“快！传太医！封锁消息！”林凡一边对身后的人吼道，一边迅速检查殿内。他的目光扫过香炉、茶杯、以及窗台上的一盆不起眼的兰花……最终，定格在香炉里尚未完全燃尽的、一种颜色异常的香料上。
是这香有问题，林凡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点香灰，凑到鼻尖——那股甜腥气正是来源于此。
“妈的！用毒香！”林凡怒火中烧，对方竟然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对一个八岁的孩子下手。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兵器碰撞的声音。
“什么人？胆敢夜闯皇子寝宫！”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
林凡心里一沉，暗道不好，中计了，这是调虎离山，还是……被人反咬一口？
他提着刀冲出寝殿，只见兰芷轩院子里，不知何时涌进来大批御林军。为首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太监，正是司礼监的副总管，刘瑾，此人是三皇子慕容骁的忠实走狗。
刘瑾看到林凡从九皇子寝殿里提刀出来，脸上立刻露出“震惊”和“愤怒”的表情，尖声叫道：“林凡，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九皇子殿下，给咱家拿下这个逆贼。”
他身后的御林军立刻刀剑出鞘，逼了上来。而林凡带来的侍卫则被数量更多的御林军隔在了外围。
“刘瑾！你血口喷人！”林凡又惊又怒，知道这是对方设下的死局，人赃并获，百口莫辩。“九皇子是中了毒香，快传太医救命。”
“中毒？”刘瑾冷笑一声，指着林凡手中的刀和殿内昏迷的太监宫女，“分明是你潜入殿下寝宫行凶，被咱家及时发现，还想狡辩？御林军！愣着干什么？格杀勿论！”
眼看御林军就要动手，林凡知道不能再犹豫了。一旦被坐实谋害皇子的罪名，他和手下这些兄弟全都得死。
“雷豹！哑巴！动手！保护九皇子！”林凡嘶声大吼，同时身形猛地向前一冲，不是冲向御林军，而是直扑刘瑾，擒贼先擒王。
雷豹和哑巴等人听到命令，也立刻与阻拦的御林军厮杀在一起，兰芷轩内顿时乱成一团。
刘瑾没想到林凡敢反抗，而且速度如此之快，吓得连连后退，尖叫道：“护驾！护驾！”
几个御林军士兵挺枪刺向林凡。林凡身形如同游鱼，在枪影中穿梭，手中腰刀划出诡异的弧线，不是格挡，而是专攻对方持枪的手腕和关节，这是他最擅长的近身缠斗。
“咔嚓！”“啊！”两声脆响和惨叫，两名御林军手腕被废，长枪落地。
林凡趁势突破，眼看就要抓住刘瑾，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剑光从侧面袭来，直刺林凡肋部，速度极快，角度刁钻。
高手，林凡心里一凛，被迫放弃刘瑾，回刀格挡。
“铛！”一声脆响，火星四溅，林凡被震得手臂发麻，连退两步。定睛一看，出手的是一个穿着御林军将领服饰、面容冷峻的中年汉子，眼神锐利如鹰。
“林统领，束手就擒吧，反抗只有死路一条。”那冷面将领持剑而立，语气冰冷。
林凡知道遇到了硬茬子，但他此刻没有退路。九皇子危在旦夕，自己又被诬陷，唯有杀出一条血路。
“少废话！看刀！”林凡怒吼一声，再次扑上，将那些“野路子”格斗术发挥到极致，招式狠辣刁钻，完全不顾自身防御，只求伤敌。
那冷面将领显然没遇到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一时竟被逼得有些手忙脚乱。再加上雷豹和哑巴等人拼死抵抗，竟然暂时挡住了数量占优的御林军。
但林凡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这里是内宫深处，闹出这么大动静，很快就会有更多援军赶到，到时候他们插翅难飞。
必须尽快脱身，或者……找到破局的关键。
混战中，林凡眼角余光瞥见寝殿方向，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想从后窗溜走，是那个之前昏迷的老太监，他竟然是装昏。
“想跑？”林凡虚晃一刀，逼退冷面将领，猛地扑向那个老太监，这老东西肯定是下毒的内应。
那老太监见林凡追来，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软，摔倒在地。林凡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刀架在他脖子上，厉声喝道：“说！谁指使你下的毒？解药在哪里？”
老太监面如土色，浑身筛糠，结结巴巴道：“是……是刘总管……让……让奴才点的香……解药……解药奴才不知道啊……”
刘瑾，果然是他。
就在这时，宫外传来更加密集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大批火把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更多的御林军，甚至还有蟠龙卫的身影出现了，将整个兰芷轩围得水泄不通。
“逆贼林凡，谋害皇子，罪证确凿，还不速速就擒。”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只见宗正慕容博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脸色“沉痛”而“震怒”。
连宗正府都出面了，这阵仗，是要把他往死里整。
林凡心里一片冰凉。对方布局周密，人证（刘瑾和苏醒的宫女太监）物证（他提刀出现在现场）俱全，连德高望重的宗正都来了，他几乎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他看了一眼手中面如死灰的老太监，又看了看被御林军层层保护、一脸得意的刘瑾和“痛心疾首”的慕容博，一股极致的愤怒和不甘涌上心头。
妈的，拼了，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他举起刀，准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然而，就在这绝望之际，一个苍老而虚弱，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般，穿透了所有的喧嚣：
“朕……还没死呢……这宫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喊打喊杀了？”
所有人，包括慕容博和刘瑾，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难以置信地望向宫门方向。
只见老皇帝慕容弘，在高无庸和几名贴身老侍卫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在兰芷轩门口。他脸色苍白如纸，身形佝偻，需要人搀扶才能站稳，但那双眼睛，却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慕容博和刘瑾身上。
皇帝……竟然醒了？而且还亲自来了？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慕容博脸上的“沉痛”瞬间僵住，刘瑾的得意变成了惊恐，那些御林军和蟠龙卫也下意识地放下了武器。
林凡看着那个仿佛随时会倒下，却又散发出磅礴气势的老人，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老爷子……您可算来了。
老皇帝的目光缓缓移到林凡身上，看着他满身的血污和手中的刀，又看了看寝殿方向，声音沙哑却清晰地道：“林凡……你，很好。”
又是这三个字，但这一次，听在林凡耳中，却如同天籁。
老皇帝不再看林凡，转而盯着慕容博，语气冰冷如刀：“皇叔……这么晚了，带着这么多人，来珏儿这里……做什么？”
慕容博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陛下，老臣……老臣听闻有逆贼谋害九皇子，特来护驾……”
“护驾？”老皇帝冷笑一声，打断他，“朕看……你是想来……送朕的珏儿……最后一程吧？”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慕容博体若筛糠，连连磕头：“陛下明鉴，老臣绝无此心，绝无此心啊。”
老皇帝不再理他，对高无庸挥了挥手：“高伴伴……把珏儿……还有那个奴才（指老太监）……带走……让陈太医……仔细诊治……朕，要活的。”
“老奴遵旨！”高无庸立刻带人进入寝殿，将九皇子和那个老太监带走。
老皇帝又看向刘瑾和那个冷面御林军将领，眼神淡漠：“你们……也跟高伴伴去吧……有些话，朕……要亲自问问。”
刘瑾和那将领面如死灰，被老皇帝的侍卫“请”了下去。
最后，老皇帝的目光才再次落到林凡和他那些伤痕累累的侍卫身上，疲惫地叹了口气：“都……散了吧。林凡……留下。”
御林军和蟠龙卫如蒙大赦，潮水般退去。慕容博也被人搀扶着，失魂落魄地离开。转眼间，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兰芷轩，就只剩下老皇帝、林凡，以及寥寥几名侍卫。
老皇帝看着林凡，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今晚……你受委屈了。”
林凡跪倒在地：“陛下……九皇子他……”
“朕知道。”老皇帝摆了摆手，打断他，“有人……等不及了。想用珏儿的命……来嫁祸于你，顺便……试探朕的底线。”
他抬起眼，望向漆黑的夜空，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凛冽的杀机：“既然他们……这么想玩……那朕……就陪他们……玩到底。”
林凡心中巨震，老皇帝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什么都清楚。
“林凡……”老皇帝低下头，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这把刀……朕，还要再用一用。你……怕不怕？”
林凡抬起头，看着老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知道真正的风暴，现在才正式开始。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叩首：
“臣……万死不辞！”
这一夜，皇宫的网，似乎收口了。但又似乎，一张更大的网，正在悄然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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