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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路，隐于闹市之后，梧桐掩映，青石板路蜿蜒。与商业中心的喧嚣截然不同，这里时光流淌得格外缓慢。
“静观”茶室便坐落于此，门脸不大，仅有一块乌木牌匾，镌刻着两个瘦金体的字，透着一股疏离与禅意。
林未曦提前十分钟到达。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米色的羊绒针织长裙，外搭一件同色系的长款开衫，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妆容清淡，气质温婉沉静，与职场中的干练判若两人。
她深知，面对陆沉舟这样的男人，任何刻意的锋芒或伪装都毫无意义，不如以最本真的状态，静观其变。
身着素色棉麻旗袍的茶艺师将她引入一间名为“听雪”的包间。推门而入，一股清雅的檀香混合着陈年普洱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陆沉舟已经到了。
他坐在临窗的榻上，并未着正装，只是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衬得他肩线越发挺拔。窗外疏疏落落的竹影投在他身上，明明灭灭。
他正执壶斟茶，动作行云流水，沉稳而专注，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听到动静，他抬眸看来，目光依旧沉静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林小姐，很准时。”他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先生相邀，不敢迟到。”林未曦微微颔首，在他对面的位置安然落座，姿态从容，背脊挺直，既不谄媚，也不怯场。
茶艺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拉上门。
一时间，茶室内只剩下茶水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之间那种无声的、近乎凝滞的气场交锋。
陆沉舟将一盏澄澈透亮的茶汤推至林未曦面前：“试试看，九十年代的普洱，仓储存得不错。”
林未曦端起那只温润的白瓷杯，先观其色，再轻嗅其香，最后才小口啜饮。茶汤入口顺滑，陈香浓郁，回甘绵长。“好茶。”她放下茶杯，真心赞道。前世，她也曾陪顾明泽出席过无数茶局，品鉴能力早已练就。
陆沉舟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欣赏。他见过太多人在他面前或紧张失措，或急于表现，像她这般真正沉下心来品茶，并能品出些许门道的，少之又少。
“林小姐近来，似乎很忙碌。”陆沉舟放下自己的茶杯，状似随意地开口，话题却直接切入核心。
林未曦心知肚明，他指的是科睿科技的事。她并不意外他能查到，以他的能量，想知道她明面上的动向，易如反掌。
“初来乍到，总要找些事情做，熟悉环境。”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将一切归结于普通的职场适应。
陆沉舟唇角微勾，那弧度极淡，却瞬间冲散了他周身些许的清冷，带上了几分属于商人的锐利：“科睿科技，一家在智能安防领域挣扎求存的小公司。市场部项目经理，‘林曦’……林小姐选择熟悉环境的方式，很特别。”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连她的化名都一清二楚。
林未曦迎上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处，清净，也能接触到更核心的业务。至于名字，不过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想必陆先生能够理解。”
她坦然承认，并将理由归结于“避免麻烦”，合情合理。
“理解。”陆沉舟颔首，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科睿正在竞标市政府智慧园区的项目，而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是顾氏旗下的恒信科技。”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林未曦脸上，“林小姐在此时加入科睿，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
这句话，几乎是挑明了。
室内的空气似乎又凝滞了几分。窗外的阳光被竹叶切割成细碎的光斑，在两人之间的矮几上晃动。
林未曦的心脏微微收紧。陆沉舟的敏锐和直接，超出了她的预期。他不仅洞察了她的行动，更似乎在试探她行动背后的真正意图。
她不能承认，但也不能完全否认。与陆沉舟这样的人打交道，纯粹的谎言毫无意义，反而会失去对方的兴趣和可能的信任。
她沉吟片刻，抬起眼，目光清亮而坦诚：“陆先生，我离开顾家，是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选择一份工作，自然希望它能带来应有的回报和成长。至于竞争对手是谁……”她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锐气，“在商言商，公平竞争，各凭本事而已。我相信，科睿的技术和诚意，值得一个好的结果。”
她没有否认与顾氏的对立关系，但将其拔高到了“商业竞争”和“实现自我价值”的层面，合情合理，且姿态不卑不亢。
陆沉舟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人心，他在衡量她话语中的真假，在评估她这个人本身的价值。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科睿的技术确有独到之处，尤其是……在应对突发安全风险方面，反应迅速，处置得当。这份敏锐，很难得。”
林未曦心中一动。他连科睿内部应对x-Stream漏洞的事情都知道了？他的信息网，究竟有多深？
“是李工他们的技术团队专业。”她依旧将功劳推给团队，毫不居功。
“但发现问题，并指引方向的人，更重要。”陆沉舟一语道破，目光锐利如刀，“林小姐不必过谦。商场如战场，有时候，一个关键的信息，一个正确的决策，价值远超千军万马。”
他话中有话。
林未曦隐隐感觉到，他此次邀约，绝不仅仅是为了确认她是否在针对顾氏。他似乎在评估她，评估她是否有资格，成为他潜在的……合作者，或者，是一枚值得投资的棋子。
“陆先生谬赞了。”林未曦垂下眼睑，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我只是做了我认为正确，且对得起我薪水的事情。”
陆沉舟看着她低垂的、显得格外柔顺的睫毛，却仿佛能感受到其下隐藏的、如同磐石般的意志。他忽然换了个话题，语气也随意了些许：
“听说，林小姐前几日在琉璃阁，拍下了一幅《春山图》？”
“是。”林未曦抬头，有些意外他会提起这个。
“那幅画，我也看过几次，气象确实不凡。林小姐好眼光。”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客套还是另有深意。
“运气好，合眼缘罢了。”林未曦依旧用万金油的理由应对。
陆沉舟却摇了摇头，目光似乎能穿透她的伪装：“有时候，运气和眼光，本就是一体两面。能抓住运气，本身就是一种实力。”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影：“这世间大多数人，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只有极少数人，能在迷雾中看清方向，于无声处听惊雷。林小姐，你觉得呢？”
林未曦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他这番话，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点拨她？
她沉默片刻，轻声回应：“陆先生说的是。所以，我更想脚踏实地，走好眼前的每一步。”
陆沉舟转过身，逆光而立，面容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脚踏实地，不忘仰望星空，方是正道。”他走回座位，并未再坐下，显然，这次会面即将结束，“茶凉了，就不多留林小姐了。今日相谈甚欢。”
林未曦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也站起身：“多谢陆先生的茶。”
陆沉舟将一张对折的便签纸推向她：“这是一个私人号码。如果林小姐在‘熟悉环境’的过程中，遇到什么……超出常规能力的‘麻烦’，或许可以打这个电话。”
林未曦看着那张素白的便签纸，没有立刻去接。这是一个橄榄枝，也是一个更深的试探。接受，意味着她正式进入了他的视野，甚至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他的“庇护”或“监督”。
只犹豫了一瞬，她便伸手拿起，坦然放入包中：“谢谢。”
她没有承诺会用，但收下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不送。”陆沉舟微微颔首。
林未曦转身，从容地离开了“听雪”包间。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那个男人带来的强大压迫感。
走在青石板路上，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她却感觉背心有一层薄薄的冷汗。与陆沉舟的这次会面，看似平静，实则凶险，每一句话都在无声的刀光剑影中走过。
他知道了她的动向，认可了她的能力，并递出了合作的信号。虽然过程比她预想的更具压迫感，但结果，似乎正朝着她期望的方向发展。
她握紧了手包，里面那张便签纸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陆沉舟，这个男人，比她记忆中更加深不可测。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若要快速扳倒顾明泽乃至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势力，借助他的力量，几乎是必经之路。
回到车上，她没有立刻发动，而是静静坐了一会儿，理清思绪。
科睿的项目即将开标，与陆沉舟的线也已初步搭上。接下来，她要更加小心地走好每一步。
她拿出手机，看到张涛在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林曦，周一上午九点，公司大会议室，项目启动会，准时参加。你准备一下，可能会让你讲讲方案思路。】
林未曦回复了一个【好的】。
风暴来临前的平静，即将结束。真正的较量，就要开始了。她深吸一口气，发动汽车，汇入车流，目光坚定而清澈。
她，已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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