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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府招标中心的会议室，宽敞、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驱不散弥漫在与会者心头的紧张。
智慧园区安防系统项目的开标评标会，即将在这里举行。
科睿科技一行人坐在靠前的位置。张涛正襟危坐，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指节有些发白。李工则不断翻看着手中的技术方案摘要，嘴唇紧抿，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团队都笼罩在一种期盼与焦虑交织的氛围中。
唯有林未曦，安静地坐在张涛身侧。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脸上化了淡妆，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决定公司一个重要项目命运的时刻，而只是一场寻常的会议。
她甚至还有闲暇观察会场内的其他人。
恒信科技的人坐在他们对面的位置。项目经理王斌志得意满地靠在椅背上，与身旁的副手低声谈笑，眼神偶尔瞥向科睿这边，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顾明泽没有亲自到场，但在王斌身边，坐着一个穿着藏蓝色西装、气质精干的中年男人，林未曦认得，那是顾氏集团法务部的负责人之一。这种阵容，本身就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气息。
评委席上，几位专家模样的人正低声交换着意见。林未曦的目光在其中一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者身上停留片刻。
那是业内知名的网络安全专家陈教授，以严谨和挑剔着称。她记得，前世这个项目结束后，曾有小道消息流传，陈教授对最终中标方案的安全性颇有微词。
很快，主持人宣布会议开始。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唱标、资质审查……当进入到技术方案评审环节时，会场的气氛明显更加凝重。
恒信科技的王斌首先上台陈述。他口才便给，将恒信那套基于成熟、稳定（在林未曦听来是“陈旧”）技术的方案讲得天花乱坠，反复强调其“久经市场考验”、“零安全事故记录”、“与现有政务系统无缝对接”等优势，言语间，隐隐将科睿采用的x-Stream协议贬斥为“未经充分验证的激进选择”。
张涛的脸色不太好看。李工更是气得捏紧了拳头。
轮到科睿时，张涛深吸一口气，准备上台。然而，那位顾氏的法务负责人却突然举手示意：“主持人，各位评委，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科睿科技的代表。”
主持人示意他提问。
“据我们所知，科睿科技方案中核心采用的x-Stream物联网协议，在其最新的7.3版本中存在一个高危的底层权限漏洞，这一点，在国际权威的卡巴斯基实验室已于本周初发布了预警通告。请问科睿科技，对此作何解释？是否承认你们的方案存在重大的安全隐患？”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张涛和李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对方果然抓住了这个漏洞发难！而且时机选得如此刁钻，正是在他们陈述之前！
王斌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评委席上，几位专家，尤其是陈教授，立刻皱起了眉头，目光锐利地看向科睿团队的方向。
就在张涛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时，一个清冷而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议室：
“关于这个问题，可以由我来回答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缓缓站起身的林未曦身上。
她迎着众人惊愕、质疑、审视的目光，步履从容地走到了发言席前。她没有看那个提问的法务负责人，也没有看得意洋洋的王斌，而是将目光直接投向评委席，尤其是陈教授。
“主持人，各位评委老师，关于x-Stream协议漏洞的问题，我们科睿科技不仅知情，而且已经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全面且透明的应对。”她的话语没有丝毫迟疑，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有此一问。
她示意工作人员将她提前准备好的那份《关于x-Stream协议最新安全漏洞的预警及应对说明》分发给每一位评委。
“这份文件，是我们随标书一同提交的补充材料，里面详细记录了我们发现漏洞的时间、渠道，以及我们所采取的一系列紧急措施：包括但不限于，在48小时内完成补丁部署与全系统压力测试、制定并承诺实施高于项目要求的网络访问控制策略、以及引入国际知名的第三方安全机构进行独立的渗透测试，并承诺将所有测试过程和结果对招标方完全透明。”
她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我们认为，在信息技术日新月异的今天，没有任何一套系统或协议是绝对完美、永无漏洞的。真正的安全，不在于使用永远不出现问题的技术——这本身就是伪命题——而在于具备第一时间发现风险、快速响应处置、并建立长效防御机制的能力！”
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脸色微变的恒信法务负责人脸上：“相比之下，使用陈旧、封闭的技术架构，或许短期内看不到明显漏洞，但也意味着缺乏对新型攻击的预警和应对能力，如同将自己锁在看似坚固、实则不堪一击的木屋里。而科睿所做的，是主动走出木屋，建造一座能够实时预警、自我修复的钢铁堡垒！我们敢于将可能的风险和我们的应对之道摆在阳光下，这恰恰证明了我们对项目安全极端负责的态度，以及我们技术团队的专业实力和前瞻性！”
一番话语，掷地有声！
不仅巧妙地将对方的攻击化解于无形，更是将一次潜在的危机，升华为了展示自身技术实力和责任感的绝佳舞台！
评委席上，陈教授拿起那份《说明》，看得非常仔细，严肃的脸上首次露出了些许赞许的神色。其他几位评委也频频点头。
王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恒信的法务负责人脸色铁青，他没想到科睿的准备竟然如此充分，反应如此迅速犀利！这个突然站出来的年轻女人，是谁？
张涛和李工在台下，激动得几乎要击掌相庆！林未曦这番应对，实在是太漂亮了！
后续的技术答辩环节，林未曦更是与李工配合默契，对评委提出的各种专业问题，回答得条理清晰，数据详实，充分展现了科睿方案的技术深度和创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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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陈述和答辩结束，评委退场进行封闭评议。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科睿这边，气氛虽然缓和了不少，但依旧忐忑。恒信那边，则明显失去了之前的嚣张气焰，王斌不时地看向门口，显得有些焦躁。
林未曦依旧平静。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而且做到了最好。剩下的，已非她所能控制。
她甚至能感觉到，暗处有一些她无法触及的力量在角力。顾明泽的关系网，绝不会坐视不管。
半小时后，评委们重新入场。主持人拿着结果，走到了台前。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经过评标委员会认真评审和综合打分……市政府智慧园区安防系统项目的中标单位为——”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恒信科技有限公司！”
结果宣布的瞬间，王斌猛地挥了一下拳头，脸上绽放出胜利者的笑容，挑衅般地看向科睿这边。
恒信团队一片欢腾。
张涛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晃了一下，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李工更是颓然靠在椅背上，满脸的不敢置信和愤怒。
“黑幕！这绝对有黑幕！”李工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们明明在技术答辩上表现得如此出色，那份安全说明更是赢得了陈教授的认可！
林未曦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看不出喜怒。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她低估了顾明泽在政商关系上投入的成本和决心。在绝对的利益交换和关系碾压面前，有时候，纯粹的技术优势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看到那位恒信的法务负责人，正与评委席上的某位领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果然如此。
她没有像李工那样愤怒失态，也没有像张涛那样绝望沮丧。她只是缓缓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的下摆。
“张总，李工，我们走吧。”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张涛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就在科睿团队准备黯然离场时，那位一直沉默的陈教授却突然站了起来，声音洪亮地说道：“主持人，请等一下。”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他。
陈教授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林未曦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惋惜和欣赏：“科睿科技的技术方案，尤其是其在主动安全防御方面的思考和应对机制，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虽然这次因为综合评分的原因未能中标，但我个人认为，你们所展现出的技术前瞻性和责任感，是难能可贵的。希望你们不要气馁，继续坚持你们的技术路线。”
这番话，如同在恒信科技的胜利欢庆上，泼下了一盆冷水。这无异于一位权威专家公开表示，在技术层面，他更认可科睿！
王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林未曦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陈教授，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陈教授的肯定。科睿会继续努力，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她的姿态，不卑不亢，赢得了在场许多人的暗自赞许。
走出招标中心大楼，外面阳光刺眼。
张涛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他拍了拍林未曦的肩膀，声音沙哑：“林曦，你已经尽力了，做得比我们所有人都好。是……是公司实力不济。”
林未曦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眼神锐利如刀：“张总，不是实力不济，是有些人，不按规则出牌罢了。”
她拿出手机，看到一条来自程曦的未读信息：【怎么样？听说今天开标？姐们儿等着给你庆功呢！】
林未曦回复：【输了。】
程曦的信息几乎秒回：【什么？！顾明泽那个王八蛋又耍阴招了？等着，我马上找人写稿子，非得把他们那点龌龊事曝光不可！】
林未曦冷静地回道：【暂时不用。证据不足，容易打草惊蛇。曦曦，帮我查个人，恒信科技今天在场的那个法务负责人，以及他和评委会里那位刘主任的关系。】
程曦：【明白！包在我身上！】
收起手机，林未曦对张涛和李工说道：“张总，李工，一次失败不代表什么。陈教授的话，就是对我们最大的肯定。我相信，只要我们的技术足够硬，总能找到识货的人。鼎鑫资本，不是已经对我们表现出兴趣了吗？”
她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沮丧的团队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张涛看着她沉稳冷静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这个年轻的女人，身上有一种远超年龄的坚韧和力量。他忽然觉得，这次失败，或许并非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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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司，林未曦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她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渺小的行人与车辆。第一次正面交锋，她输了。但她并没有感到多少挫败，反而更加清晰地看清了对手的套路和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
顾明泽，你喜欢玩阴的是吗？
很好。
那我就陪你玩到底。只不过，我的玩法，会让你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她拿起手机，翻到那个只存了号码，没有名字的联系人——陆沉舟。
她编辑了一条短信，内容简洁：
【陆先生，科睿竞标失败。感谢您此前安排的鼎鑫资本接触，这为我们保留了一丝火种。不知您是否还有其他指教？】
她需要知道，在这次交锋中，陆沉舟扮演了什么角色，以及他后续的态度。
短信发出后，她放下手机，目光变得幽深。
招标的尘埃已然落定，但真正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她失去的，只是一个项目；而她要夺回的，是整个未来。这一次的“失败”，或许正是她撬动更大局面的支点。
她打开电脑，开始起草一份新的计划书——一份关于科睿科技未来技术发展方向和市场突围路径的建议书。她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外部，必须让科睿自身变得更加强大。
灯光下，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坚定而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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