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尾声，空气里已然浸透了桂花的浓香，暑气彻底偃旗息鼓，早晚的风带着沁人的凉意。国庆长假的脚步日益临近，校园里弥漫着一种蠢蠢欲动的欢快气息。
陈沉开始在工作之余，具体地规划起国庆来S市的行程。酒店要订在她学校附近，方便见面；餐厅要选几家口碑好的，带她去尝尝；更重要的是，他想着要再给她添置几身秋装。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已久，自从初遇时，看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单薄外套，在图书馆的寒风中微微瑟缩的样子，就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里。如今她已是他的女朋友，他断不能再让她受那份寒凉。他甚至已经在脑海里勾勒出她穿上柔软温暖的针织衫和合身风衣的模样，一定很好看。
就在他细致盘算时，舅舅的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沉沉啊，”舅舅的大嗓门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咱家自己园子里那批葡萄，今年上新了！就是……唉，品相不算顶好，个头大小不太匀，外面那层果粉也薄，比不上专门培育的商品果，卖不上价。我跟你舅妈琢磨着，杨梅那孩子不是爱吃嘛！就想着给她拉一车过去，让她分给同学老师们尝尝鲜！”
陈沉握着手机，愣了一下。自家种的葡萄，他是知道的，味道绝对纯正，甜度足，就是卖相上吃亏。舅舅舅妈这份朴实又厚重的心意，让他心里暖烘烘的。
“一车？”他下意识地确认了一下，“舅舅，那也太多了吧？她一个学生，哪分得完？”
“不多不多！”舅舅豪爽地笑道，“一小型货车，没装满！你们学校那么多学生，一人分几串不就没了？就这么说定了啊，我明天就给你送过去！”
挂了电话，陈沉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感动。舅舅舅妈这是真把杨梅当自家孩子疼了。他立刻给杨梅发了信息，简单说明了情况。
第二天下午，当那辆熟悉的小型货车真的出现在S大后门相对僻静的那条街时，等在那里的杨梅看着舅舅从驾驶室跳下来，以及车厢里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用白色泡沫箱分装好的葡萄时，还是结结实实地被震惊到了。
“舅……舅舅！”杨梅迎上去，看着那满满一车的绿色葡萄串，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空气里都弥漫开一股清甜的香气，“这……这也太多了！”
舅舅嘿嘿笑着，拍了拍车厢：“不多！咱自家种的，没打啥狠药，甜着呢！就是样子丑点，你别嫌弃，拿去给同学们分分！”
杨梅看着那一箱箱的葡萄，心里又是温暖又是发愁。温暖的是舅舅舅妈这份沉甸甸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关爱；发愁的是，这足足几百斤的葡萄，就算发动全班、全系的同学来分，也消耗不完啊！更何况，很多同学国庆假期都要离校。
陈沉停好车走过来，看着杨梅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那满满一车的“心意”，立刻明白了她的难处。他上前跟舅舅打了声招呼，递了根烟，然后拉着杨梅走到一边。
“怎么了？愁怎么处理？”他低声问，语气里带着了然。
“嗯，”杨梅点点头，看着那车葡萄，像是看着一个甜蜜的负担，“分也分不完，放着又会坏掉……太浪费舅舅舅妈的心意了。”
陈沉沉吟了片刻，目光扫过略显冷清的学校后门，以及不远处零星的几个小吃摊。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既然分不完，”他看向杨梅，眼神里带着一丝鼓励和探寻，“不如……我们就在这儿把它卖了吧？”
“卖了？”杨梅睁大了眼睛，有些错愕。在学校门口卖葡萄？这……她从来没想过。
“对。”陈沉肯定地点点头，分析道，“舅舅也说了，这是自家种的，品质有保证，甜度绝对没问题。只是品相不如超市里的，所以卖不上高价。但我们可以在价格上优惠点，薄利多销。反正本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卖多少算多少，总比白白放坏了强。剩下的，再拿去分给同学和宿管阿姨她们，也不浪费。”
他的思路清晰而务实，瞬间为杨梅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是啊，为什么不呢？这不算是正式的商业行为，更像是一种处理富余物资的灵活方式。既能减少浪费，不辜负舅舅舅妈的心意，说不定……还能有点小小的收益？
一股跃跃欲试的情绪在杨梅心中升起。她想起暑假在舅妈院子里帮忙的日子，那种靠自己的劳动和智慧创造价值的感觉，让她着迷。
“好！”她几乎没有再多犹豫，眼神变得坚定起来，“那我们试试！”
说干就干。舅舅一听他们的主意，也乐了，直夸他们脑子活络。他帮着把一箱箱葡萄搬下来，在路边找了个不碍事的位置码放好。陈沉去旁边的文具店买了张大纸板和粗头记号笔，杨梅想了想，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下：
【自家种植，天然香甜】
【巨峰葡萄，实惠尝鲜】
【2元\/斤】（价格她参考了附近水果店，定了一个很有竞争力的低价）
字迹清秀，内容清晰。
没有秤怎么办？陈沉立刻开车去最近的超市买了个便携式的电子秤回来。没有塑料袋？又去买了一沓。
一切准备就绪，一个简易的“葡萄摊”就在S大后门悄无声息地开张了。
起初，过往的学生并不多，偶尔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并未停留。杨梅心里有些打鼓，脸颊也因为初次在校园边“摆摊”而微微发烫。
陈沉却显得很镇定，他站在杨梅身边，身形挺拔，气质卓然，与这简陋的小摊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形成了一种“镇场子”的效果。他低声对杨梅说：“别紧张，自然点。酒香也怕巷子深，我们得主动点。”
他拿起一串葡萄，递给一个路过、朝这边张望的男生：“同学，尝尝？自家种的，特别甜。”
那男生犹豫了一下，接过尝了一颗，眼睛一亮：“嗯！是挺甜的！怎么卖？”
杨梅赶紧报出价格。
“比水果店便宜不少啊！给我来三斤！”男生爽快地决定了。
开张了！杨梅心中一喜，连忙手脚麻利地称重、装袋、收钱。陈沉则在一旁帮着维持秩序，偶尔也学着杨梅的样子，招呼路过的学生。
渐渐地，摊子前开始有人聚集。杨梅定的价格确实有吸引力，而且葡萄的甜度得到了第一个顾客的“认证”，口碑迅速在小范围内传开。尤其是很多学生，对于这种“自家种”、“性价比高”的水果很有好感。
“学姐，这葡萄真甜啊！我再要两斤！”
“同学，能帮我挑一串好点的吗？我带回宿舍给室友。”
“哇，这么多葡萄，你们家是种葡萄的吗？”
杨梅忙得不亦乐乎，称重、算账、收钱、找零，动作从一开始的生涩渐渐变得流畅。她脸上带着忙碌的红晕，嘴角始终含着浅浅的笑意，耐心地回答着同学们的问题。陈沉在一旁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欣赏和宠溺。他发现自己女朋友不仅有刻苦学习的一面，还有着这样接地气的、灵活的动手能力和经营头脑。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小小的摊位上，也洒在杨梅沁出汗珠的鼻尖和专注的侧脸上。后门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他们的葡萄因为价格实惠、味道好，销路出乎意料地不错。
舅舅原本打算送了葡萄就开车回去，看到这热火朝天的景象，也乐呵呵地留下来帮忙，用他那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帮着吆喝，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忙碌了近两个小时，带来的葡萄竟然卖掉了大半！杨梅看着那个装钱的旧书包里变得鼓鼓囊囊的零钱，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这不仅仅是钱，这是她又一次凭借自己的能力，解决了一个看似棘手的难题，并将一份来自远方的关爱，转化为了实实在在的价值。
天色渐暗，路灯亮起。摊前的人渐渐少了。杨梅和陈沉看着剩下的大约四分之一品相稍次或者有些零散的葡萄，相视一笑。
“这些不卖了，”杨梅擦了擦额角的汗，语气轻快，“我们带回宿舍，分给同学和阿姨们。”
舅舅看着空空了不少的车厢和杨梅脸上那明亮又疲惫的笑容，满意地拍了拍陈沉的肩膀：“好小子！找了个能干又懂事的好姑娘！行了，我任务完成，得回去了！你们俩好好的啊！”
送走了舅舅，杨梅和陈沉一起将剩下的葡萄搬回车上。坐在副驾驶，杨梅累得几乎不想动弹，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累了？”陈沉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侧头看她，语气温柔。
“嗯，但是很开心！”杨梅用力点头，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亮晶晶的，“没想到真的能卖出去这么多！”
“我女朋友真厉害。”陈沉低笑着夸赞，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以后要是找不到工作，看来还能支个水果摊。”
“去你的！”杨梅嗔怪地捶了他一下，心里却甜丝丝的。
回到宿舍，杨梅将剩下的葡萄分给了同楼层的同学和宿管阿姨，大家都惊喜不已，纷纷夸赞葡萄好吃，也感叹杨梅的能干。小小的宿舍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葡萄的甜香。
晚上，杨梅躺在床上，计算着今天卖葡萄的收入。虽然都是零钱，但汇总起来，竟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她将钱仔细收好，心里盘算着，这笔“意外之财”，或许可以用来买几本心心念念已久的专业书，或者……给陈沉买个小礼物？
这个国庆假期，似乎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甜蜜的烟火气和意想不到的收获。而那份来自小镇的、朴实的牵挂，也以这样一种独特的方式，在大学的校园里，生根发芽，结出了别样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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