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滢顿时哑然，不仅他自己活着，他的全族都活着，灭族之仇，不共戴天，而凭观澜的本事，灭他全族，绝非她做不到。观澜却只杀了他的兄长一人。
良久，他转头望向元神止道：“请天尊解惑，这一切是为什么？”
兰滢十分清楚，这件事本不该问。七座会审开到第三天，任谁都能看出，玉主灭族，是元神止的禁忌，他想跳过事情的起因，独独拎出观澜行凶一事来定罪。然而，没有前因，哪来后果，兰滢实在想要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十二上仙一同灭掉玉主一族，之后绝口不提，仙界因此对玉主一族的存在矢口否认，这件事情绝不简单。
又是良久，元神止终于淡然开口道：“玉主一族，该灭。”
观澜没想到，元神止竟然毫无惧意，也毫无悔意。的确，复仇之人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威胁性，他怎么会惧，又怎么会悔。
霞钺也没想到，元神止提到玉主一族，没有波澜，甚至还十分坦然。其余人更是面露惊讶和疑惑。
兰滢上仙又追问道：“既然如此，还请天尊向我等言明，也能让观澜这等凶徒认罪伏法！”
有人跟着附和着说：“是啊，是啊……”
“天下皆知，我师从前天尊玉主宇落，她不仅是我的恩师，更是玉主星河的亲生母亲，当年，十二上仙临危受我师尊之命，灭杀自己的女儿及一众族人，已是罪深难恕，苦苦求我替她掩下玉主家丑。诸位想想看，母亲要借徒弟的手，下令杀了自己的女儿，这是怎样的愤怒和决绝。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其女玉主星河到底犯下多大的错，师尊当年才痛下杀手且难以启齿的吗？”
“罪过再大，没有经审，终归是私仇，私仇不需上堂，我与十二上仙亦是私仇，何需劳烦七座会审呀？”观澜以袖掩下笑口。
兰滢还想追问，观澜却出言打断了他，“兰滢上仙，玉主灭族之后，第四天尊便迅速神隐，历代天尊，玉主为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面前这位第五天尊，他不姓玉主呀？”
观澜这话，的确超过了一般仙族的常识。历代天尊为了保持一定的神秘性，登位时通常都要改名，连姓一并隐去，不为普通人所知。观澜当年所处的身份，并不一般，她的常识放在今天，却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兰滢猛然住口，堂上瞬间变得异常安静，整件事如果再深究下去，必然逃不过是个谋反篡位的故事，而故事的主角，一定就是高堂之上的天尊大人。
玉主灭族，没有人再问下去。
观澜也看得明白，她老早就认清这个世界的真相。他们不是不敢，而是没必要，事情已经过去万年，且成王败寇，谁还真的在乎玉主一族究竟是怎么被灭的呢。她一如既往地，用期盼地眼神，看向元神止。
不得已，元神止终于站起身来，朝霞钺走了几步，对他道：“原本，这就是本真与观澜的私怨，我与她自会有个了断。所以，从今往后，还请七座之首不要再插手了。”
“她是我的人，我不能不插手。”霞钺也跟着站起身来，断然回绝了他。
元神止无奈，只得转头，问观澜道：“今日戌时，本真在三关城门等你，若你能来，本真便带你上诛仙台。你若不能，从今往后，你永远都触不到整件事情的真相。”
“七座会审，就此散了吧。”东方见元神止就要离开，便准备跟着离开。
观澜脸色一沉，元神止的意思是，她必须自己搞定霞钺，若是搞不定，她也就失去了上诛仙台的资格。而她也听懂了这个意思，若此刻不能彻底摆脱霞钺，她与自己的复仇大计就会失之交臂。
可是，那是霞钺啊，轻易就可以摆脱的吗？要不是霞钺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一定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一定要去吗？你知道这可能是有去无回。”霞钺眼见着观澜心事重重，便知她正在苦于思索，如何能摆脱自己。元神止这一招的确了得，他与观澜二人之间，立刻就生了猜疑。
回到房间，观澜背对着他，不敢看他。
过了许久，观澜咬咬牙，试探地问道：“仙尊能放我去吗？”
霞钺心头一紧，观澜的决定，毫无悬念，可他亲耳听到，还是难免有些难过。为了复仇，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舍下他。如果，她早就抱定要与元神止同归于尽的决心，这一去，她一定不会再回来。他跟她再见无期的时刻就在眼前……
霞钺忽觉浑身无力，扶身坐了下来，久而喃喃道：“我说的话，你全当没听见。我的担忧，你也视而不见。我以什么理由强留你？”
观澜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屋子里静得让人窒息。
“霞钺，你不是要借观容一用吗？现在就随我去，否则，错过你就没机会了！”紫炎一脚踹开房门，疾步走到两人面前。
见观澜也在，他小吃了一惊，她果然在这里，昨夜观澜塌房，他们极其自然地就宿在一起。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你向他借观容？”观澜记得，这个法子是她想出来的。
霞钺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观澜站起身来，想问什么，又忍住没有开口。
霞钺现在完全没有心思顾得上暗水元神归位的事，只道：“紫炎仙君既然来了三关城，看来景山之乱已经平了。”
紫炎不答，但他知战报应该早就送到霞钺手里，他不用亲临景山，消息是绝对灵通的。
“观容仙子的事，容后再议吧。本座今日太累了，仙君请回吧。”霞钺有气无力道。
紫炎从未见过如此颓废的霞钺，不禁有些喜出望外，既然景山捷报都无法令他振奋，那就表示……
他上前一步，看着观澜，笑道：“看来，是仙子让他伤心了，如同当年雪樱林，仙子让我伤心一样。”
不用他提醒，观澜知道自己有多无情无义。
“这么多年，你们父子，存着观容的肉身做什么？”观澜质问道。
紫炎表情难堪，他知道，这个做法，无论以怎样的目的辩白，听起来都有点变态加无耻。
他慌乱解释道：“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对你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
“玉主覆灭之时，你未卜先知我定然还活于人世吗？所以留着观容，做我的饵？”观澜毫不留情继续质问道。
“……”
“恐怕，有心留存观容的人，是醒魂，只有他才可能预知，玉主一族会瞬间覆灭。”经过万年，就算突然重新知道十二上仙还做过其它很多事情，观澜都已全盘漠然。但是，唯独这一件事，留存观容肉身，能做何用呢？
紫炎心中疑惑不解，便开口道：“观澜，你所谓的十二上仙，还剩元神止、白月和父亲，难道，你真的要对他们下手吗？”提到白月时，紫炎看了一眼霞钺。
“你母亲惜悲的事，你知道吗？”观澜觉得甚是奇怪，对于当年旧事，紫炎像是知道，但又像是不知道。既然知道，何以厚颜无耻地向她表白？既然知道，何以不是反目成仇？
“母亲的什么事？”紫炎心中一惊，观澜似乎意有所指。
观澜见紫炎一脸茫然，瞟了一眼霞钺。霞钺很是淡定，也就是说，七座会审上发生的事，居然没有传到紫炎的耳朵里，且紫炎的父亲，也没有告诉他关于惜悲被何人所杀的事实。
面对紫炎的注视，观澜吞了一口唾沫，闭了嘴。此刻时间紧迫，在紫炎面前坦白是她杀了惜悲，只会给自己添麻烦。
“你若不想归还我姐姐的肉身，现在就离开吧，我，不想见你。”观澜下了逐客令。
紫炎顿了片刻，道：“我思念你，只有看到她，我才可以稍稍宽慰。我会还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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