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但云山化工厂上空的浓烟仍未散尽，如同笼罩在江州上空的巨大阴霾。秦墨带着一身疲惫和烟尘，连夜返回了市委。他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来到了小会议室。市长周国平、副书记李强（已从现场赶回）、纪委书记、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等核心常委均已接到紧急通知等在那里，人人面色凝重。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秦墨没有坐下，直接站在会议桌前端，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因疲惫和吸入烟尘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云山化工厂爆炸，是江州近年来最严重的安全生产责任事故！目前初步统计，已造成xx人死亡，xx人受伤，还有多人失联！伤亡数字可能还会上升！这是血的教训！是严重的失职渎职！”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作响：“我现在不追问具体责任，但我要问在座的每一位，包括我自己！我们平时是怎么抓安全生产的？监管责任是怎么落实的？为什么隐患积累了这么久，直到出了人命才暴露出来？！”
常委们鸦雀无声，周国平低头记录，看不清表情。
“现在，我宣布几项紧急决定！”秦墨语速极快，“第一，成立由我担任组长的事故调查组，纪委、监委、安监、公安、检察、总工会参加，彻查事故原因和相关责任，无论涉及到谁，一查到底！第二，由李强同志牵头，成立善后处置组，全力做好伤员救治和遇难者家属安抚赔偿工作，确保社会稳定。第三，全市所有化工及高危行业立即停产整顿，由各副市长带队，分片包干，逐一排查隐患，验收不合格绝不允许复产！第四，宣传部统一口径，及时、准确、滚动发布信息，主动回应社会关切，坚决打击谣言！”
“秦书记，”周国平抬起头，语气沉重地开口，“事故令人痛心，问责是必须的。但我觉得，当前第一要务还是稳定大局。调查要深入，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避免引发不必要的恐慌，影响全市经济发展大局。特别是停产整顿，范围是不是太大了？会不会……”他欲言又止，但意思很明显，担心动作过猛，影响经济指标和社会稳定。
“国平同志！”秦墨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什么是大局？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就是最大的大局！现在几十条人命没了，你跟我谈经济指标？谈恐慌？如果连安全生产的底线都守不住，发展还有什么意义？！停产整顿，阵痛是暂时的，但如果再出第二起、第三起事故，那就是对人民的犯罪！”
秦墨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周国平：“我非常同意要稳定大局！所以，我们必须用雷霆手段，彻底扭转安全生产的被动局面，这才是真正的稳定！这件事，没有价钱可讲！”
周国平脸色一阵青白，张了张嘴，最终没再反驳。其他常委见书记态度如此坚决，也纷纷表态支持。
会议结束后，秦墨回到办公室，秘书陈默立刻汇报：“书记，省委办公厅电话记录，沈书记要求您中午前提交一份详细的事故初步报告和对策。另外……从凌晨开始，已经有多家媒体，包括几家国家级媒体驻省记者站的电话打到市委宣传部，要求采访。”
“知道了。”秦墨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报告我来写。媒体采访，一律由宣传部按统一口径妥善应对，原则上不接受单独采访，适时组织一次集体采访。另外，你让办公室注意收集一下，事故发生后，市里各方面都有什么反应，特别是……政府那边。”
陈默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秦墨的保密手机响了，是省纪委书记亲自打来的。“秦墨同志，云山事故省委高度重视。根据省委决定，省纪委、省安监局组成的联合调查组今天下午就到江州，指导并参与事故调查工作。希望你们市里做好配合，实事求是，彻查真相。”
“是！我们坚决拥护省委决定，一定全力配合调查组工作！”秦墨心中一震，省里这么快就派调查组下来，既显示了重视，也意味着更大的压力和责任。
放下电话，秦墨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千斤。省调查组的到来，将使事故处理进入一个更复杂、更敏感的阶段。周国平那边，绝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想方设法影响调查方向，甚至可能将祸水引向自己这个新来的市委书记，指责他“急于求成”、“排查整顿引发企业不稳定”等。
他必须争分夺秒！在省调查组全面介入之前，掌握更多主动。他立即叫来市纪委书记和安监局长：“省调查组下午就到。我们要在他们到来之前，把最基本、最确凿的证据固定下来！特别是化工厂的安全生产许可证、日常检查记录、隐患整改通知书、这次爆炸的初步技术分析，还有……刘旺在任分管副市长期间，与该厂相关的所有审批记录和监管情况！要快！要准！”
安排完这些，秦墨坐下来，开始亲自起草给省委的报告。他必须字斟句酌，既要深刻检讨，表明市委的态度和决心，也要客观反映情况，尤其是要厘清历史责任和现行责任，不能稀里糊涂地把所有问题都扛下来。
下午三点，由省纪委副书记带队的事故调查组抵达江州。简单的对接会后，调查组立即投入工作。与此同时，周国平主持召开了市政府常务会议，专题研究部署全市安全生产大检查，会场照片和“市长高度重视、亲自部署”的新闻稿很快就发了出来。
秦墨看着送来的新闻稿清样，冷笑一声。周国平这是在抢抓“重视安全生产”的舆论制高点，试图淡化其可能存在的监管失职责任。
傍晚，秦墨接到了沈一鸣书记的直接电话。
“秦墨，报告我看了。情况很严重，教训很深刻！”沈一鸣语气严肃，“省委要求你，必须把事故处理好，把原因查清楚，把责任追究到位！同时，要确保江州大局稳定，不能出乱子！这是一次大考，是对你，也是对江州市委执政能力的严峻考验！”
“请沈书记和省委放心！我一定坚守岗位，恪尽职守，全力做好各项工作，给党和人民一个负责任的交代！”秦墨坚定表态。
挂断电话，秦墨走到窗前，夜幕再次降临。云山方向的夜空，已不见明火，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比昨夜更加沉重。事故调查、善后处理、维护稳定、追责问责、应对舆论、防范政治风险……千头万绪，错综复杂。而隐藏在事故背后的权力博弈，才刚刚开始。周国平、以及可能牵扯到的更复杂的利益关系，绝不会轻易就范。
省调查组的进驻，像一把双刃剑，既可能帮助他冲破地方阻力，查清真相，也可能因为更高层面的介入而使局势更加复杂。他必须小心驾驭，既要借助上级的力量，又要防止被人利用。
他拿起内线电话：“小陈，通知下去，明天上午，召开全市领导干部大会，我要讲话。范围扩大到县处级。”他需要统一思想，稳定军心，同时也要向某些人再次亮明态度。
这场由一场惨烈事故引发的风暴，正将江州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漩涡中心。秦墨知道，他正处在风口浪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他没有退路，只能迎着风浪，艰难前行。真正的较量，已经超越了事故本身，进入了更深层次的对决。而下一轮的碰撞，或许就在明天的大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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