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四夜！
蒲嚣的眼皮，就他娘的没合上过！
战马的铁蹄踏碎了日夜交替，他的人，仿佛一尊被鲜血和泥浆浇筑、然后又焊死在马背上的雕像！
风？
狗屁的风！
那是刀！
每一道，都混着北地的沙砾，在他那凝固着血痂与尘土的面甲上，撕开新的裂口！
但他感觉不到！
他娘的，一点都感觉不到！
那股混杂着血腥、马汗、死亡和烂泥的恶臭，早就把他的魂儿给熏麻了！
他全身都快冻僵了，只有胸膛，滚烫如火炉！
怀里，揣着两道“符”！
一道，是“生符”！
那是，魏国上将军公叔痤、赵国名将廉颇的帅旗！是上千颗三晋将领死不瞑目的头颅！那是，能让整个楚国，燃烧、沸腾、炸裂的辉煌大胜！
另一道，是“死符”！
一卷空白竹简，一瓶无色药水。
那是关于君王楚悼王的绝命“病报”！
一道，催楚国生！
一道，索楚王命！
他，蒲嚣，是报捷的使者，更是索命的阎王！
他不敢停！一刻都不敢！
他知道，他只要慢一步，身后那座由他的将军，用五千锐士的性命，和三万敌军的头颅，好不容易，才撬开了一丝缝隙的，新世界的大门，
会，“轰”的一声！
彻底关死！
……
第五日，残阳如血。
郢都，南门！
“轰隆隆——！”
大地在咆哮！在颤抖！
那些早已习惯了在新政下战战兢兢的城门卫，此刻，竟被这股贯穿天地的杀气，骇得魂都快飞了！
他们……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百骑！
那是一百尊，仿佛刚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魔神！
黑甲尽碎，浑身浴血！
每一个人的马鞍上，都挂满了狰狞扭曲、死不瞑目的头颅！
血，还在滴！
那两面被撕裂的、象征着魏、赵两国无上军威的帅旗，在狂风中“哗啦啦”作响，仿佛在凄厉地哀嚎！
为首那人，蒲嚣！
一条瘸腿，一双鹰眼！
他回来了！
他的喉咙里，挤出的不是人声，是淬火的钢！
“开——城——门！”
一声咆哮，炸裂长空！
“北境大捷！”
“令尹大人五千破十五万！阵斩三万！大破三晋联军！”
“我等，奉令尹之命，特携敌军首级、帅旗，回京——”
“献——俘！”
……
死寂。
一瞬间的死寂！
仿佛全城百万人的心脏，同时停跳！
下一息——
“轰！”
郢都，炸了！
“什么？！”
“赢……赢了？！”
“五千，对十五万？！阵斩三万？！吴起……吴起他……”
“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是神！他是战神！！”
疯了！
彻底疯了！
那些刚刚因为新政分到土地、看到希望的黔首百姓，疯了一般从他们那低矮的屋檐下疯狂地涌了出来！
他们挤满了街道，汇成一股狂热的、喜悦的洪流，涌向那座冰冷的令尹府！
他们，在朝拜他们的神！
而那些高墙大院之内，刚刚在吴起屠刀下学会夹尾巴的旧勋贵们，一个个，面如死灰！
“完了……”
他们听着窗外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浑身，如坠冰窟！
那个男人，不仅赢了！
他还用一场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辉煌胜利，为自己铸造了神坛！
此后，这楚国，再也无人可以撼动他了！
……
令尹府，地底密室。
烛火，“啪”地爆了一下。
蒲嚣，将那卷空白的“死符”，恭敬地，交到了韩非，那个身穿黑色儒衫、面容冰冷的年轻人手中。
韩非，面无表情。
他接过竹简，和药水。
他，以药为墨，以刀为笔。
他刻下的，不是战报。
是，一份，关于一个君王和一个国家的死亡倒计时！
“王上，脉象浮而散。乃，油尽灯枯之兆。依臣之见，其天命，不出一月！”
“朝堂之上，景桓虽死，然，屈平等人，如饿狼环伺，只待王上龙驭上宾，便会群起而攻，分尸新政！”
“国之边军，军心未附。北胜而南境未定，依旧与旧勋贵暗通款曲！”
“变法，看似势如破竹。实则，如沙滩高楼，根基未稳！”
“一旦，王上，这根唯一的支柱倒塌。”
“则……”
“大厦将倾！”
他，写完最后一个字。
将竹简，重新封好。
“去吧。”
他的声音，依旧不带丝毫情感。
“告诉，宫里那个人。”
“就说，这是，令尹大人，为大王，开的最后一副救命的药方。”
“是救命，还是催命……”
“全凭，他自己选！”
……
上宾馆舍。
病榻。
楚悼王！
他的手中，正紧紧地攥着那两面缴获的敌军帅旗，仿佛攥住了一个足以让楚国中兴百年的辉煌未来！
他的脸上，泛着一种病态的、兴奋的潮红！
“赢了！哈哈！寡人赌赢了！”
可当他，从他最信任的内侍手中，接过那卷由“黑冰台”用最秘密渠道送进来的“病报”时，
当他，看到那，用特殊的药水，才能显现出来的一行行，冰冷的，如同死亡判决书般的文字时，
“噗——！”
他脸上的潮红，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咳……咳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五脏六腑都仿佛要从喉咙里爆裂出来！
他看着自己手帕上，那片刺目的殷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深，更加黑！
他的眼中，没有了之前的兴奋。
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和，在那平静之下，所隐藏的，一种与时间赛跑的最后的疯狂！
他，懂了。
呵。
“吴起……”
“你……”
“好一个……逼寡人！”
逼他，在自己闭眼之前！
为他，也为这个，全新的楚国！
扫清，最后，也是最顽固的那一道障碍！
“来人！”
他的声音，嘶哑而虚弱。
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天子之威！
“传寡人旨意！”
“令尹吴起，北境大捷，功在社稷，当大赏！”
“着其，即刻！班师回朝！”
“寡人要……”
“亲率满朝文武！”
“于，郢都南门，十里之外！”
“迎我大楚的”
“不世功臣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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