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国暗流
章节引子： 谪仙说，“辰砂”是星骸坠地凝成的血珀，只在传说里听过。可我们刚出鱼肠屿，就看见上游漂下十几条死鱼，每条鱼的鳃里，都塞着亮晶晶的红沙子。
鱼肠屿水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瑶光星君传来的信息虽破碎，却重若千钧。
“辰砂……”李凝阳反复咀嚼着这个词，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若老夫没记错，古籍《星陨录》中有过寥寥数语的记载，言其乃大星崩灭、核心坠入大地深处，历经万载地火淬炼与灵脉滋养，方能形成的一种至阳至刚的结晶，色如朱砂，内蕴纯阳星火，故称‘辰砂’。此物非人间凡品，甚至在天界也极为罕见，只因星辰崩灭本就是罕有的劫难。”
他看向云渚，语气沉重：“瑶光特意提及此物，恐怕是修复北斗、或助她脱困的关键。但这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他们’必然也在盯着。”
云渚沉默着，将酒坛重新封好，抱在怀中。那冰冷的陶壁，此刻却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总有线索的。既然星核碎片能落入云梦泽，辰砂或许也在这大泽的某个角落。”
“但愿如此。”李凝阳叹了口气，“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心灯映星术虽隐秘，但难保不会留下些许痕迹。”
两人稍作调息，待云渚神魂的虚弱感稍减，便悄然潜入水中，循着原路离开了鱼肠屿。
外面已是后半夜，月明星稀，水面上笼罩着一层薄纱般的夜雾。小舟静静藏在荷叶下，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然而，刚一浮出水面，云渚的鼻子就轻轻抽动了一下。
“有血腥味。”他压低声音，警惕地望向四周。不是新鲜的血腥，而是一种淡淡的、被水流稀释后依旧顽固的锈蚀感。
李凝阳也察觉到了异常，他神识受损，感应不如以往敏锐，但对气机的判断仍在。“水流方向……来自上游。”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李凝阳打了个手势，云渚会意，轻轻划动船桨，小舟如同鬼影，逆着微弱的血腥味，悄无声息地向上游滑去。
越往上，血腥味越发明显，甚至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金属被强酸腐蚀后的刺鼻气味。水色也变得有些浑浊，不再是云梦泽常见的清绿。
划了约莫一里多地，眼前的景象让云渚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靠近北岸的一片回水湾里，密密麻麻地漂浮着数十条死鱼！这些鱼大小不一，种类各异，但死状却出奇地一致——鱼鳃大张，里面塞满了某种亮晶晶的、在月光下反射出暗红色光泽的砂砾状物质！它们的眼睛凸出，身体僵直，显然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些死鱼周围的河水，都泛着一种不祥的、极其微弱的荧光。
“这是……”云渚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李凝阳俯身，用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拨过一条翻着白肚的死鱼，仔细看了看塞满鱼鳃的红色砂砾，又沾了点泛荧光的水放在鼻尖嗅了嗅，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是‘蚀灵砂’！”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这是一种极其阴毒的东西，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以秘法炼制，能污秽水源，侵蚀生灵灵性魂魄！这些鱼是被这砂子活活堵死鳃部，又被其中蕴含的污秽之力瞬间蚀尽生机！”
他指向那些红色砂砾：“看这颜色和气息，炼制手法粗劣霸道，绝非玄门正宗，倒像是……某些旁门左道或者魔道中人的手笔！”
云渚的心沉了下去。蚀灵砂？难道和“辰砂”有关？还是巧合？
“上游……是黑水荡的方向。”云渚望着血腥味传来的黑暗水道，声音干涩。黑水荡是云梦泽一片地势复杂、水道纵横的区域，历来是各种亡命之徒、乃至精怪妖魔藏匿出没的地方，寻常渔夫根本不敢靠近。
“看来，这云梦泽的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浑。”李凝阳冷笑一声，“不管是不是巧合，有人在上游用这种伤天害理的手段，必然有所图谋。说不定，就和‘辰砂’或者‘他们’有关！”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死鱼漂浮的水域，像是在寻找更多的线索。“这些蚀灵砂炼制不久，痕迹很新。下手的人，可能还没走远。”
就在这时，云渚忽然指着远处岸边的芦苇丛：“那里……有船痕！”
两人小心地将小舟靠过去，只见岸边的泥泞上，留着几道清晰的、被重物拖行过的痕迹，以及一些杂乱的脚印。脚印很深，看来船上载了不轻的东西。旁边的芦苇有被新鲜折断的迹象。
李凝阳蹲下身，仔细检查着脚印和拖痕，甚至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闻了闻。
“不止一个人。脚步虚浮，不像是练家子，倒像是……普通的船工或者力夫？”他有些疑惑，但又指向泥地里几个不太起眼的、仿佛被什么尖锐物事戳出的小孔，“但这里面，混着一两个脚印，气息凝练，步伐奇特，是修士无疑，而且修为不弱，刻意掩饰了痕迹。”
普通的力夫？神秘的修士？蚀灵砂？这几者组合在一起，显得愈发诡异。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云渚问。
李凝阳站起身，望向黑水荡深处：“痕迹进了黑水荡，就像水滴入了海。不过，既然用了蚀灵砂这种需要大量水源才能发挥最大效用的东西，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在黑水荡的核心区域——那片被称为‘鬼哭涡’的巨大漩涡地带附近。”
鬼哭涡……云梦泽最凶险的禁地之一，传说漩涡之下连通着幽冥，有进无出。
云渚看着怀中抱着的酒坛，又想起瑶光星君传来的“辰砂”二字，以及眼前这诡异的死鱼和蚀灵砂。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黑水荡，鬼哭涡，他必须去一趟。
这不仅仅是寻找辰砂的希望，更因为，若真有人在那里用蚀灵砂行邪恶之事，他无法坐视这片生他养他的大泽被如此荼毒。
“我们去黑水荡。”云渚抬起头，眼神不再有丝毫犹豫。
李凝阳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一点畏惧，但只看到了坚定。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在月光下竟有几分森然：“好！老夫也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正好去看看，是哪些不开眼的东西，敢在老夫的地盘上撒野！”
小舟调转方向，不再隐匿行踪，而是如同离弦之箭，乘着渐起的晨雾，义无反顾地驶向那片传说中吞噬了无数生命的黑暗水域。
泽国之下，暗流汹涌。而一场风暴，即将在黑水荡的中心掀起。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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