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恐惧的重量
克劳斯那份包裹在优雅措辞与天鹅绒下的、名为“晨星艾莉丝”的恐怖礼物，如同一颗投入神秘瀑布镇这潭表面平静死水的、淬满了剧毒与恶意的石子。
它激起的涟漪，远非局限于塞尔瓦托老宅那压抑的高墙之内。石子上附着的瘟疫，正以一种无声而迅猛的速度，向着小镇脆弱而隐秘的超自然核心圈蔓延开去。
“月影琥珀”本身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古老怨念、极致恐惧与亵渎能量的不祥波动，虽然被瑟琳娜下令封存在老宅地下深处的冰窖，但其降临瞬间对周边能量场造成的冲击与污染，如同在寂静的深夜里敲响了一口裹着尸布的丧钟。
钟声无形，却精准地穿透了物质界的屏障，震荡着所有对超自然力量敏感的存在的神经。
首先察觉到异常的，是镇上的女巫们。尤其是像博妮·贝内特这样天赋异禀的年轻女巫。
就在琥珀被送入老宅后不久，正在家中进行晨间冥想的博妮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仿佛有冰冷的指甲划过她的灵魂。
她面前的水晶球无故炸裂，占卜用的塔罗牌自行散落，呈现出“死神”、“倒吊人”与“塔”等极度不祥的组合。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腐朽甜腻气息的能量余烬，让她阵阵作呕。
她试图追踪这股能量的来源，灵视中却只看到一片冻结的血色和一双充满痛苦与诅咒的、破碎的月光之瞳。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
与此同时，潜伏在镇子各处、那些尚未完全觉醒或刻意隐藏的狼人，也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他们血脉中属于月亮的狂野一面，对那琥珀中蕴含的、被亵渎的月光能量以及克劳斯残留的恐怖气息产生了本能的、恐惧的战栗。
几个在屠宰场或林地里活动的狼人，毫无征兆地对着空气龇牙低吼，眼中黄光闪烁，难以控制地显现出部分狼化特征，仿佛感受到了天敌的逼近。一种“更大的掠食者已经标记领地”的恐慌，在他们之间无声地传递。
甚至连一些低阶的、依附于特定地点或家族的游魂野鬼，都变得异常沉寂，或是发出凄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哀嚎，纷纷躲藏到能量场更隐蔽的角落，仿佛在躲避一场即将到来的魂飞魄散的灾难。
恐慌，如同无色无味的神经毒气，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小镇的阴影之中。流言开始在最底层的超自然生物之间悄然滋生、变异——
“听说了吗？塞尔瓦托老宅来了个不得了的‘东西’！是克劳斯·迈克尔森送来的‘礼物’！”
“礼物？我看是战书！是个被做成琥珀的尸体！是个古老的月光女巫！”
“月光女巫？我的天……连那样的存在都被……那我们……”
“克劳斯这是在杀鸡儆猴！他在告诉我们，反抗是徒劳的！下一个就是我们！”
“塞尔瓦托家和那个月光女人能顶住吗？我们是不是该……考虑站队？或者……干脆离开？”
猜疑、恐惧、自保的算计，如同瘟疫般扩散。原本就脆妙的平衡，在这份赤裸裸的心理威慑下，开始出现裂痕。
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小型超自然家族或个体，开始悄悄收拾行囊，准备逃离这个即将沦为炼狱的是非之地。
另一些则变得更加谨慎，如同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过激反应。小镇的超自然生态，正滑向崩溃的边缘。
这股恐慌的暗流，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塞尔瓦托老宅内部，尤其是……达蒙·塞尔瓦托。
达蒙并非对外的恐慌一无所知。他通过自己残留的街头眼线，以及超乎常人的感知，清晰地捕捉到了小镇能量场中弥漫的那股越来越浓的绝望与混乱气息。每
一次听到关于“琥珀棺椁”的恐怖描述在底层吸血鬼或情报贩子口中流传，每一次感受到远处传来的狼人不安的咆哮或女巫惊慌的能量波动，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锉刀，反复刮擦着他本就紧绷的神经。
他试图用训练来麻痹自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与贝拉那痛苦而精密的配合演练中。
然而，即使在训练场上，当他全力爆发月光之力，试图跟上瑟琳娜那非人的节奏时，脑海中也会不受控制地闪过那琥珀中艾莉丝凝固的绝望眼神，闪过克劳斯那优雅而恶毒的留言。
恐惧如同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他的意志。他开始怀疑，他们所有的努力，在这位始祖级别的怪物面前，是否真的只是螳臂当车？
最终的结局，是否会像艾莉丝一样，成为克劳斯收藏室中另一件冰冷的“艺术品”？
这种自我怀疑与日渐增长的恐慌，在一次与贝拉的对抗训练中达到了顶峰。
当时，他们正在练习一种高难度的、需要瞬间能量切换与绝对信任的合击技。达蒙负责佯攻吸引，贝拉在瑟琳娜的指令下进行致命一击。
然而，就在达蒙即将与贝拉模拟的“攻击”碰撞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训练场角落的阴影里，站着那个琥珀中艾莉丝的幽灵！她正用那双空洞痛苦的眼睛望着他！
仅仅是千万分之一秒的恍惚和心悸！但在这毫厘必争的训练中，这已是致命的失误！
他的动作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迟滞，能量输出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紊乱！
“嗤——！”
贝拉凝聚的月光刃芒，原本应该擦着他的能量护盾掠过，却因为他的瞬间失常，竟然切切实实地划过了他的左臂！
尽管贝拉在最后关头强行收力，但锋锐的月光能量依旧撕开了他的皮肉，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滋滋作响的灼伤！
剧痛传来！达蒙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捂住血流如注的手臂，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不仅仅是因为疼痛，更是因为后怕和自我厌恶！在真正的战斗中，这样的失误，足以让他瞬间丧命！也会连累贝拉，导致整个战术崩溃！
“废物！”贝拉收回月光刃，冰蓝瞳孔中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怒火与鄙夷，“在这种时候分神？你想死别拖累陛下！”
达蒙咬紧牙关，冷汗浸湿了后背，无法反驳。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就在这时，瑟琳娜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达蒙混乱的思绪：
“恐惧，是生物体面对生存威胁时的本能预警机制。允许其存在，但需隔离其对认知与行动系统的干扰。”
达蒙猛地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走到场边的瑟琳娜。
她站在那里，月光长袍纤尘不染，目光平静地落在他流血的手臂上，却没有丝毫关切或责备，只有纯粹的观察与分析。“你的失误，源于对‘艾莉丝样本’残留精神污染的抗性不足，以及对潜在威胁的概率评估产生了非理性放大。”
她的语气，像是在分析一台出了故障的仪器。
然而，就是这种绝对的、超越了一切人类情感的镇定与理性，此刻却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冰墙，猛地撞入了达蒙几乎被恐慌吞噬的心神！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两口万古不化的寒潭，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的狼狈、恐惧与动摇。
但在那瞳孔最深处，他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慌乱、疑虑或恐惧！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并且早已将最坏情况纳入计算后的、绝对的平静。
仿佛在说：我知道克劳斯的恐怖，我知道那份“礼物”的恶毒，我知道恐慌正在蔓延，我知道我们胜算渺茫……但那又怎样？
这一切，对她而言，似乎都只是需要处理的“变量”和需要解决的“问题”。恐慌？那是需要被“隔离”的“干扰项”。威胁？那是需要被“评估”和“应对”的“参数”。甚至死亡？那或许也只是某种……需要被计算的“概率”？
这种非人的冷静，这种将自身情绪完全剥离、纯粹以逻辑和意志应对危机的姿态，在此刻达蒙眼中，非但没有显得冷漠无情，反而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神性的强大与稳定！
pared to the swirling chaos of fear and doubt in his own mind, her unwavering calm was like a fixed star in a stormy sky—a reference point, an anchor.
他需要这个锚点！他绝望地需要！
达蒙贪婪地、近乎窒息般地，汲取着从她眼神中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镇定。仿佛只要紧紧抓住这道目光，他就能在那片名为恐慌的怒海中，暂时找到一块立足之地。
瑟琳娜似乎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变化，但她没有多言，只是淡淡地命令道：“贝拉，带他去处理伤口。三十分钟后，继续训练。失误分析报告，今晚提交。”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的生死一线和达蒙的心理崩溃，都只是训练日志上需要记录和修正的一个普通数据点。
“是，陛下。”贝拉冰冷地应道，上前粗暴地拉起达蒙，向医疗室走去。
达蒙任由贝拉拖拽着，目光却依旧死死地追随着瑟琳娜转身离去的背影。手臂上的剧痛依旧尖锐，心中的恐惧也并未消失，但一种奇异的感觉开始在他心中滋生。
他发现，当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双永远平静、永远无畏的黑眸上时，外界的恐慌噪音、内心的自我怀疑，似乎都变得……遥远了。它们依然存在，但却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轻易地吞噬他。
因为，在那双眼睛的主人公的视界里，没有“恐慌”这个词，只有“需要解决的问题”。
而他现在，迫切地想要学会，如何像她一样，将致命的恐惧，仅仅当作一种“需要隔离的干扰项”。
唯一的锚点，是冰冷的月光。而在这片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世界里，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救赎，也是他心甘情愿的……沉沦。
第五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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