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库的异常在半小时后自行恢复了，手机信号也满格，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系统偶然的故障。但西苓知道不是。
那种被精准针对、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感觉，挥之不去。
他没有再尝试在内部系统里直接查询“土壤”相关信息，而是将那份物证报告的关键页拍照，存在了私人手机里。他需要外部渠道。
下午，雨势稍歇，天空依旧是铅灰色，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西苓请了两个小时假，驱车前往城南大学的地质科学学院。他大学时的一位师兄，如今是那里颇有名气的副教授，专攻环境矿物学。
学院大楼带着岁月痕迹，墙角的爬山虎被雨水洗刷得碧绿，却透着一股湿冷的生机。走廊里弥漫着岩石粉尘和旧书混合的味道，与市局的消毒水气息截然不同。
师兄陈晖的办公室堆满了各种岩石标本和论文资料，显得有些凌乱，但他本人却依旧如当年般热情。
“西苓？稀客啊！”陈晖推了推眼镜，笑着招呼他坐下，“什么风把你这位大警官吹到我这儿来了？”
西苓没有寒暄太多，直接将手机里的照片递过去：“师兄，帮我看看这个，土壤成分分析，重点是这些异常元素，能推断出大概来源吗？”
陈晖接过手机，仔细看着，眉头渐渐皱起：“磷、稀土元素异常偏高，还有几种微量金属的比值很特殊……这不像是一般的表层土。倒像是……受过特定污染，或者来自某个特殊工业废弃区域，经过长期风化淋滤形成的。”
他走到电脑前，调出本地的地质图和工业分布历史图，手指在上面划动着：“看这个元素组合模式，有点眼熟……我记得几年前，城北老工业区，特别是原来那几家化工厂和毗邻的‘清河’流域下游，环保部门做过类似特征的污染土壤调查报告。
城北老工业区？清河下游？西苓心中一动。那里现在大部分已经废弃，正在规划改造，鱼龙混杂，确实是藏匿行踪的好地方。
“有更具体的地点范围吗？”西苓追问。
陈晖摇摇头，无奈道：“具体报告属于环保内部资料，我这儿没有。不过，这种特征的土壤范围应该不会太大。你可以去那边实地看看，或者……”他顿了顿，“找环保系统的人问问。我记得你当年同系的周琪，现在好像就在市环境监测中心站，她或许能接触到更详细的资料。”
周琪。
这个名字让西苓有瞬间的恍惚。大学时代，周琪曾对他表示过好感，但他那时一心学业和未来的职业规划，并未回应。
毕业后各奔东西，已经多年未见。
“我知道了，谢谢师兄。”西苓收敛心神，真诚道谢。
离开地质学院，天色依旧阴沉。西苓坐在车里，没有立刻发动。他看着手机里周琪的名字——刚从陈晖那里要来了联系方式。为了案子，他似乎没有太多选择。
他拨通了电话。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干练利落的女声，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实验室或办公室。
“周琪，是我，西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响起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的声音：“西苓？真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听说你现在是刑警了，大忙人啊。”
“嗯，有个案子，想请你帮个忙。”西苓直接说明了来意，关于那份土壤成分分析和可能的关联区域。
周琪听完，很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我帮你查一下内部的归档数据。不过需要点时间，这类历史数据调阅需要权限和流程。晚点我给你消息？”
“好，麻烦你了。”
挂断电话，西苓靠在驾驶座上，轻轻吐了口气。引入周琪这个变量，是他计划外的一步。他隐隐觉得，这或许会让本就复杂的局面，增添更多不可控的因素。
回到市局，已是傍晚。办公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加班的同事。西苓走到自己的工位，却发现桌上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没有署名。
他警惕地打开，里面是一份关于“城北老工业区及清河下游近期治安情况汇总”的内部简报，打印日期是今天。简报内容很常规，但其中一页被人用红笔圈出了一小块区域——地图上标示着“原第三化工厂废弃仓库及周边”。
这正是陈晖推测可能出现特殊土壤的区域之一。
是谁放的？禹司？他用这种隐秘的方式，是在提供线索，还是在引导他走向一个预设的陷阱？
西苓拿起文件袋，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办公室里一切如常，只有打印机工作的轻微嗡鸣和键盘敲击声。
他走到走廊尽头的垃圾桶旁，准备将文件袋扔掉，犹豫了一下，却又收了回来。无论这是好意还是恶意，至少是一条看得见的线头。
他回到座位，将文件袋塞进抽屉底层。刚坐下，内线电话响了。
接起来，是禹司平静无波的声音：“西苓警官，明天上午九点，关于实验室U盘可能的数据恢复方案讨论会，请准时参加。”
“知道了。”西苓声音冷淡。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禹司的声音似乎压低了些，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另外，个人建议，非必要的外部关系，在案件敏感期，最好谨慎处理。毕竟……人心难测。”
西苓的心猛地一沉。他怎么会知道？他联系周琪不过是几个小时前的事情！
“不劳费心。”西苓冷声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握着话筒的手，指节微微发白。禹司不仅监视着他的内部调查，甚至连他刚建立的外部联系也了如指掌？这种无处不在的掌控感，让他感到窒息，同时，一股被侵犯的怒意也在心底升腾。
他看着窗外彻底暗下来的天空，城市的灯火在湿润的空气中晕开模糊的光斑。周琪的出现，禹司的警告，神秘的土壤，指向城北的线索……所有的一切，都像无数条暗流，开始汇聚、涌动。
而他知道，自己正站在漩涡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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