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雨已停歇，但天空依旧阴沉，湿漉漉的街道反射着都市冷漠的光。
西苓手臂上的伤口在纱布下隐隐作痛，像一枚烙印，提醒着他昨日的遭遇，也提醒着禹司那双失控的眼睛。
他提前十分钟到达约定的会议室，却发现禹司已经在了。
禹司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他换回了那身熨帖的顾问西装，背影挺拔孤直，仿佛昨夜那个在废墟中开枪、眼神慌乱的男人从未存在过。
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咖啡香气，来源是禹司手边桌上放着的一杯，以及……另一杯，放在西苓常坐位置的前方。
听到动静，禹司转过身。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眼神疏离，如同覆盖着一层薄冰的深湖。
“西苓警官，早。”他微微颔首，语气是标准的同事口吻。
“早。”西苓拉开椅子坐下，目光扫过那杯咖啡，没有动。
“你的伤？”禹司的视线在他包扎好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快得几乎捕捉不到。
“无碍。”西苓回答得简短，直接将话题切入正题，“李支队说，你对城北方向有了新看法？”
禹司走到他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是的。结合你遇袭的情况，以及我们之前掌握的一些零散信息，我认为城北工业区，特别是原第三化工厂及周边，确实可能存在一个我们尚未掌握的窝点或中转站。袭击者的出现，反而印证了那里有鬼。”
他的分析冷静、客观，完全站在案件角度，仿佛昨夜他的出现只是一个尽职顾问的恰逢其会。
西苓心中冷笑。这个男人，在用他最擅长的方式重新构筑防线。他将自己的介入合理化，用“合作调查”来掩盖他实质上的“贴身保护”。
他同意调查城北，不是被说服，而是因为无法再眼睁睁看着西苓独自涉险——他必须将自己放在一个可以名正言顺跟随、干预的位置上。
“所以，禹顾问的意思是？”西苓不动声色地问，他想看看禹司打算如何编排这出“合作”的戏码。
“我们需要对那片区域进行一次更系统、更隐蔽的摸排。重点是那家已查封的小化工厂旧址，以及相邻的第三化工厂废弃仓库。我建议，成立一个临时小组，人员精简，你和我。”禹司看着他，眼神平静，“你对现场和线索更熟悉，而我，可以提供一些……技术分析和外围策应。”
他说“技术分析和外围策应”时，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但西苓听出了其中的潜台词——他会动用他那些不为人知的渠道和手段，并且，他会确保这次调查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就我们两个？”西苓挑眉。这正合他意，他也有太多问题，需要在与禹司独处时找到答案。
“人多眼杂，容易打草惊蛇。”禹司给出无可挑剔的理由，“而且，目标越小，越灵活。”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周琪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装，看到西苓和禹司都在，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得体的微笑。
“西苓，李支队让我把初步的土壤比对分析报告送过来。”她将文件递给西苓，目光关切地落在他手臂的纱布上，“你的手……没事吧？听说你昨天遇到了麻烦。”
“小伤，谢谢。”西苓接过报告，语气平淡。
周琪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感受到会议室里那种无形凝滞的气氛，以及禹司那看似随意、实则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她适时地止住了话头：“那你们先忙，有需要再联系我。”
她离开后，禹司端起咖啡，轻轻啜饮一口，目光落在西苓手中的报告上，状似无意地开口：“周工程师很关心你。”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西苓敏锐地捕捉到那平静水面下的一丝涟漪。是警告？还是……别的？
周琪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短暂地打破了两人之间紧绷的平衡。
西苓没有接话，翻开了土壤报告。数据显示，他采集的样本与环保档案中记录的污染特征高度吻合。
“看来方向没错。”西苓将报告推给禹司，“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今天下午。”禹司放下咖啡杯，站起身，身形在窗外灰白的天光映衬下，显得格外修长而充满压迫感，“我会准备好需要的装备。地点，就从你昨天遇袭的院子开始。”
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这次，跟紧我。”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西苓坐在原地，看着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又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臂。禹司最后那句话，不是建议，是命令。
他拿起那杯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清醒。
合作开始了。
但注定是一场各怀心思、在刀尖上共舞的合作。他追逐真相，而禹司，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将他圈定在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同时也将自己更深地暴露在西苓探究的目光下。
下午，那片吞噬光线的废墟，将再次迎来它的访客。
只是这一次，追凶者与阴影，将并肩而行。而阴影之下的真心，能否在危机中寻到一丝窥见天光的机会？
西苓拭目以待。他不仅要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也要将身边这个叫禹司的男人，从里到外，看个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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