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栅，斜斜地铺在会议室光洁的长桌上，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西苓抱着一摞刚打印好的资料，正准备悄悄溜回自己的工位，内线电话却突兀地响了起来，像一道突如其来的警铃。
他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拿起听筒，周初怦那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便传了过来，听不出喜怒：
来我办公室一趟。
该来的总会来。
西苓放下听筒，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衬衫衣领，才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向那间象征着权力与压力的办公室。
门虚掩着。
他轻轻敲了敲。
西苓推门而入。
周初怦正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如蚁群般穿梭的车流。
夕阳的金辉为他挺拔的身形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边，深灰色的西装衬得他肩背宽阔，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带一股迫人的气场。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透过空气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盛科电子星辉科技的专利侵权案，下个月初开庭。
西苓静静地听着，心里有些疑惑，不知道周初怦为什么突然跟他提这个律所近期最重要的案子之一。
周初怦缓缓转过身，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让他整个人仿佛逆光而立，面容有些模糊，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亮得惊人，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直直地看向西苓。
这个案子，你跟我。
短短六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西苓心湖，瞬间激起千层浪。
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的声音因为惊讶而微微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种级别的商业诉讼，标的额巨大，对手强大，一向是资深合伙人和高年级律师的战场，他一个实习生，连旁听的资格都勉强，何谈？
周初怦迈开长腿，不疾不徐地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与西苓的距离。
这个动作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西苓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中带着雪松尾调的古龙水气息。
怎么？
周初怦挑眉，目光锐利地在他脸上逡巡，仿佛要将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档案室里质问我的勇气，用到正经工作上，就消失殆尽了？
他又提档案室！
那个充满了暧昧气息和惊悚告白的地方！
西苓的脸颊地一下烧了起来，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他下意识地垂下眼睫，不敢与周初怦对视，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低声辩解，声音里带着窘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那就证明给我看。
周初怦打断他，语气不容反驳。
他直起身，将桌角那叠早已准备好的、厚实如砖的案卷资料推向西苓面前。
这是基础案卷和对方已公开的全部专利文献。今晚，把它们吃透。
他的目光落在西苓微微颤抖的睫毛上，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残忍的期待，
明天上午九点，第三会议室，第一轮证据交换。你，负责全程记录、要点整理，并在结束后，提交一份初步的质证意见和分析报告给我。
任务如同排山倒海般压来，沉重得让西苓几乎窒息。
今晚吃透？
明天就要提交分析报告？
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抬起眼，看向周初怦，想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玩笑或者试探，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只有一片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认真。
然而，在这巨大的、几乎令人绝望的压力之下，西苓的心底，除了惶恐和抗拒，竟然还悄然滋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不是被排除在外的失落，也不是被随意丢弃的轻蔑，而是一种……被强行拽入暴风眼中心、被赋予了某种沉重期望的、战栗的参与感。
他看着周初怦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施舍，也不是简单的捉弄。
这是一场试炼。
一场周初怦为他量身定做的、极其严酷的试炼。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伸出微微有些发颤的手，接过了那叠沉甸甸的、仿佛还带着周初怦指尖温度的案卷。
纸张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抬起头，迎上周初怦的目光，尽管声音还有些微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我知道了，周律师。我会尽力。
周初怦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混合着怯懦与倔强的光芒，几不可察地眯了下眼，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辨明的情绪，快得如同错觉。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西苓抱着那叠几乎要挡住他视线的案卷，转身，步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那个充满压迫感的空间，也隔绝了周初怦落在他背影上，那深沉而复杂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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