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影卫布网
韩影像一滴墨水融入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御书房。朱慈烺独自站在那幅巨大的江北舆图前，目光锐利得像要穿透纸张。
刘良佐、刘泽清这两个名字，在他心里已经跟“死人”画上了等号。但现在还不是动他们的时候。杀两个过气的军阀容易，但要借此机会把江北乃至整个朝廷里那些隐藏的脓疮都挤干净，就需要耐心和一张足够精密的大网。
“王承恩。”朱慈烺沉声唤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老王太监立刻小步快走进来：“老奴在。”
“去，把李岩给朕叫来。要快，悄悄的。”朱慈烺吩咐道。动刀子之前，得先跟自己的首席智囊通个气。
“老奴明白。”王承恩心领神会，立刻转身去安排。
没过多久，首辅李岩就脚步匆匆地赶来了，官袍下摆还沾着点灰尘，显然是刚从哪个衙门被急召过来。
“陛下，急召臣来，有何要事？”李岩行礼后，看到朱慈烺凝重的脸色和摊在桌上的江北舆图，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肯定是江北出事了。
朱慈烺也没绕圈子，直接把韩影的密报和自己的判断说了一遍，最后冷笑道：“李先生，你看，朕这龙椅还没坐热乎，就有人迫不及待想给朕换个地方了。”
李岩听完，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他沉吟片刻，道：“陛下，刘、刘二人，狼子野心，其罪当诛。然则，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贸然动手，恐打草惊蛇，使其背后之北虏细作网络隐匿更深；二来，亦可能令其他心怀异志者惊惧，不利于大局稳定。”
“朕也是这么想的。”朱慈烺点点头，“所以，朕让韩影先按兵不动，盯死他们。但光盯着不够，得主动出击。朕要你配合韩影，给朕织一张大网，不仅要拿到刘、二阴通虏的确凿证据，还要借此机会，把江北各地，乃至南京城里，所有跟北面有勾连、或者对新政阳奉阴违、心怀不满的牛鬼蛇神，都给朕挖出来！”
李岩眼中精光一闪，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是要借刘良佐、刘泽清这两个鱼饵，钓一池塘的大鱼！这是一次大规模的内部清洗和情报梳理的前奏。
“陛下圣明！此乃一劳永逸之良机！”李岩立刻表示支持，“臣当如何配合？”
“你是首辅，动用朝廷明面上的力量方便。”朱慈烺走到他身边，低声道，“第一，以核查军屯、清点粮饷的名义，派几个绝对可靠、精于账目的御史去江北各镇，特别是刘、二人旧部较多的军营。明查账目是假，暗中观察各级将领动向、记录任何异常是真。这些人，要能看出账目里的猫腻，也要能分辨出哪些人可能被煽动。”
“臣明白。吏科和户部都有几个干练且背景清白的年轻人，可当此任。”李岩记下。
“第二，”朱慈烺继续道，“对南京城里的各级官员，特别是那些跟刘、二人有过旧交，或者家族产业在江北的，也要暗中留意。看看有没有人最近行为反常，或者跟不该接触的人接触。”
“臣会安排都察院的人多加留意。”李岩点头。
“记住，所有明面上的动作，都要有合理的借口，不能引起怀疑。”朱慈烺叮嘱，“具体的监控和证据搜集，韩影的影卫会负责。你需要做的，是提供官方身份的掩护和信息支持。你们两个，要密切配合，但联系要绝对隐秘。”
“臣遵旨！”李岩郑重应下。他知道，这将是一场没有硝烟却至关重要的暗战。
和李岩统一了思想，明确了分工，朱慈烺心里踏实了不少。接下来，就是韩影的专业领域了。
深夜，南京城某个不起眼的小院地窖里，几盏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影卫指挥使韩影面前，站着几个装扮各异的人，有挑夫，有小贩，有酒楼伙计，甚至还有一个穿着低级武官服色的年轻人。他们是影卫在南京及江北地区的几个重要头目。
韩影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任何起伏，但说出的内容却让在场的精英密探们都屏住了呼吸。
“目标，刘良佐、刘泽清及其关联人等。陛下旨意，深挖其通虏实证，并借此梳理江北及京畿所有潜在威胁。”韩影言简意赅地传达了核心任务。
“甲组，”他看向那个“挑夫”，“你们负责刘良佐府邸。我要知道他每天见了谁，说了什么话，哪怕是他晚上起夜几次。重点是那些北面来的行商，摸清他们的落脚点、联络方式、真实身份。”
“挑夫”沉稳点头：“明白。已经有人混进刘府当杂役了，我们会加派人手盯死所有出入口和可能的密道。”
“乙组，”韩影转向“小贩”，“刘泽清那边由你们负责，要求同上。另外，监视所有与二人过从甚密的旧部将领、文人清客，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异常聚会或资金往来。”
“小贩”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头儿放心，刘泽清好赌，常去城西的暗窑子，那儿有我们的人。”
“丙组，”韩影对那个“酒楼伙计”说，“你们负责监控南京城内所有可疑的客栈、酒楼、妓馆、赌场，特别是北地商人常出入的地方。绘制他们的关系网络，找出核心人物。”
“酒楼伙计”恭敬答道：“是。已经发现两处他们常用的联络点，正在布控。”
最后，韩影看向那个穿着低级武官服的年轻人：“丁组，你们的任务最重，也最危险。我要你们的人，想办法渗透进江北各军，尤其是刘、二人的旧部。不需要你们获取多高的职位，但要能接触到中下层军官和士兵，摸清军心士气，留意任何煽动叛乱的苗头，记录下哪些人可能被收买或对朝廷不满。”
年轻武官目光坚毅：“属下明白。我们有几个弟兄已经通过招募进入了目标军营，会尽快站稳脚跟，发展下线。”
韩影环视一圈，最后强调：“陛下有令，此次行动，以搜集证据、摸清网络为第一要务，非到万不得已，不得擅自行动，打草惊蛇。所有情报，每日一报，急事随时禀报。都清楚了吗？”
“清楚！”几人低声应道。
“去吧。陛下等着我们的消息。”韩影一挥手，几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依次离开地窖，融入外面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张无形而精密的大网，随着韩影的命令，开始向着以刘良佐、刘泽清为中心的目标，悄然撒开。影卫这台高效的秘密机器，全力开动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南京城表面依旧繁华平静，但暗地里，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目标的一举一动。
刘良佐府上新来的那个沉默寡言的花匠，总是能把庭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耳朵却比谁都尖。
刘泽清常去的那家赌场，那个总是输钱却满脸堆笑的赌客，眼神却像刀子一样扫过每一个与刘泽清接触的人。
城北那家看似普通的皮货行，对面茶馆里整天喝茶的闲汉，记录着每一个进出人员的样貌和时间。
江北军营里，几个新来的“刺头”兵，虽然训练成绩一般，却很快跟一些老兵油子打成一片，听着他们抱怨军饷、骂着朝廷的新政……
无数的信息碎片，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源源不断地汇向韩影那里，再由他整理、分析，提炼出有价值的情报，呈报给朱慈烺。
朱慈烺每天都能看到韩影送来的密报，上面记录着刘良佐昨天又见了哪个旧部，密谈了一个时辰；刘泽清昨晚输了多少银子，骂了哪些脏话；那几个北面行商今天去了哪里，接触了什么人……
证据，正在一点一点地积累。网络，正在逐渐变得清晰。
朱慈烺看着这些密报，眼神越来越冷。他知道，收网的时刻还没到，但他已经能看到，那些在阴暗中活动的身影，正一步步走向他布下的陷阱。
而这，仅仅是他廓清朝堂、稳固内部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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