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财富的密码（三）——银元滚滚
南京的盛夏，酷热难当。户部衙门后院，新建的“宝源局”铸币工坊内，更是热浪滚滚，炉火熊熊，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然而，端坐在简陋官廨内的户部尚书倪元璐，对这份灼热却浑然不觉。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手中一枚刚刚由工匠呈上来的、还带着余温的银币所吸引。
这枚银币，大小适中，入手沉甸甸的，边缘光滑齐整，绝非寻常剪凿的银块可比。币面图案清晰无比：正面是四个遒劲有力的楷书“昭武通宝”，环绕着中间一个规整的方孔（虽已无穿绳之用，但保留了传统形制）；背面，则是一条栩栩如生、盘旋环绕的五爪龙纹，龙首威严肃穆，龙身鳞甲分明，下方标注着“壹两”的字样。整个钱币铸造精美，图案深邃，难以仿制。
倪元璐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币面，感受着那精美的龙纹凹凸，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郁闷尽数吐出。他那张因常年操劳而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欣慰笑容，眼中甚至泛起了些许激动的泪光。
“成了……终于成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币制之弊，如同附骨之疽，困扰大明已近百年，更是他这位户部尚书心头最大的痛楚！市面上，银子是硬通货，但成色千差万别，从足色的纹银到掺了铜铅的“低潮银”，甚至还有故意挖空的“空心银”，交易时需用戥子称量，用剪刀切割，用试金石验色，繁琐至极，且极易产生纠纷。更别提那些私铸的劣质铜钱，轻薄如纸，购买力低下，还冲击市场，导致物价腾涌，百姓苦不堪言。
朝廷虽也铸钱，但宝钞早已破产，铜钱又因铜价高昂、铸钱成本甚至超过面值而难以为继，且各地钱局标准不一，钱法混乱到了极点。这种混乱的币制，严重阻碍了商业流通，增加了交易成本，更让朝廷的税收和财政调度困难重重——收上来的税款可能是成色不一的杂银，发出去的军饷也可能是不断贬值的恶钱，其中损耗和弊端，难以尽数。
陛下早在登基之初，便提出了“废两改元，统一币制”的构想，要铸造这种重量、成色、样式完全统一的“银元”。倪元璐深知此事关乎国本，意义重大，但推行起来，却是困难重重。一来，铸币需要大量的白银作为准备金，国库空虚，白银从何而来？二来，新币能否被市场接受？百姓商贾是否愿意放弃使用习惯了的银两？三来，必然会触动那些依靠币制混乱而牟利的贪官污吏、豪强劣绅的利益，反弹必然激烈。
然而，陛下意志极为坚定。一方面，通过盐政革新和昭武商会的海外贸易，内帑和国库开始有了稳定的白银流入，解决了准备金的问题。另一方面，陛下亲自参与了银元的设计，要求务必精美、防伪，并定下“一元重库平七钱二分，含银九成，兑铜钱千文”的严格标准，确立其法币地位，规定完粮纳税、官府收支，必须使用昭武银元或按其标准兑换。
更重要的是，陛下选择了以点破面的策略。首批昭武银元铸造出来后，并未急于全面推广，而是首先用于支付军饷，特别是待遇优厚、备受瞩目的昭武新军和海军将士的饷银。
倪元璐还记得，当第一批闪亮的新银元发到士兵手中时，引起的轰动。大兵们拿着这精美、标准、沉甸甸的“龙洋”，个个爱不释手。相比于以前那些成色不一、需要费劲辨认和切割的银块，或是容易贬值的钞票，这种银元实在太方便了！很快，南京城内的商家就发现，这些手持银元的官兵购买力强，且交易爽快，于是纷纷乐于接受，甚至愿意给予小幅优惠。昭武银元“足色、好算、便携带”的名声，不胫而走。
与此同时，陛下下令，朝廷所有官员的俸禄、采购物资的款项，也逐步开始使用昭武银元支付。官方的强力背书，加上其自身的优越性，使得昭武银元迅速建立了信誉。
市场是最聪明的。当商人们发现，使用昭武银元不仅在与官府、军队交易时方便，在民间大宗买卖中也能避免成色、重量之争，减少损耗后，便开始主动兑换和储备昭武银元。其流通范围，从南京开始，如同水银泻地般，迅速向苏杭、江淮等富庶地区扩散。
而在这个过程中，户部宝源局，却悄然获得了一笔惊人的收入——铸币税。
由于昭武银元的面值（壹两）高于其本身所含白银的实际价值（七钱二分），这中间的差额，扣除铸造成本后，便是纯粹的利润！每铸造一枚银元，户部就能获得一笔可观的收益。随着银元推广越广，铸造量越大，这笔看似微小的差额累积起来，便成了一个巨大的数字！这相当于朝廷凭借其信用，从货币流通中抽取的一笔“特许权税”，而且源源不断！
倪元璐看着账册上那不断增长的“铸币利银”一项，心中感慨万千。这已不再是简单的敛财，而是真正的点石成金！陛下此举，不仅统一了币制，便利了民生，促进了商业，更开辟了一条前所未有的、稳定而隐蔽的生财之道！
“陛下圣虑深远，老臣……拜服！”倪元璐放下银元，整理衣冠，朝着皇宫方向，深深一揖。他知道，这滚滚而来的银元，不仅是财富，更是秩序，是信用，是大明经济血脉重新畅通的标志。它们将为北伐大业，提供最坚实、最灵活的财力支撑。帝国的财政根基，正在被这小小的银元，浇筑得无比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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