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灵的第一次低语，如同在灵魂深处刻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冰痕。那断断续续的概念碎片——“扩张…很好…”、“数据…丰富…”、“冲突…需要…更多…”——在林风的脑海中反复回荡，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凿子，敲碎了他之前所有自欺欺人的侥幸。
寒意，并非仅仅源于恐惧，更源于一种透彻骨髓的**醒悟**。
他回想起青羽宗覆灭的整个过程：
玩家们初临时的混乱与好奇，是“数据”；
他们为了贡献点疯狂砍树挖矿，是“数据”；
工会间的摩擦与争夺，是“数据”；
守城战时玩家的狂热与“死亡”，是更高质量的“数据”；
主动讨伐青羽宗，大军压境的肃杀，是“数据”；
攻城战中惨烈的伤亡、绝望的抵抗、胜利的狂欢，是极其丰富的“数据”；
甚至战后战利品分配引发的风波，那些贪婪、愤怒、算计……同样是“数据”！
这一切，都被诸天镜，或者说镜灵，忠实地记录、吸收、转化成了某种它所需的“能量”或“信息”！
而他林风，这个自以为在利用玩家、利用诸天镜力量复兴宗门的“棋手”，实际上，不过是这场宏大“数据采集”过程中的一个……**高级饲养员**？或者说，一个被赋予了部分权限、负责维持“农场”运转、并努力提升“产量”的**管理员**？
他不仅在利用玩家，更是在**为某个未知的存在，“喂养”这个世界！**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敌人的刀剑都更加致命。它颠覆了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的意义。星陨阁的复兴，同门的血仇，乃至他自身的存在价值，在这个冰冷的“数据采集”目的面前，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甚至……可笑。
“需要更多……”
镜灵那毫无情绪、却透着无尽贪婪的意念，如同魔咒般萦绕不去。它就像一个永远填不饱的深渊，刚刚吞噬了青羽宗覆灭这场“盛宴”，便已经开始渴求下一餐。
更多冲突？更多死亡？更多极端的情绪？
林风仿佛能看到一条被预设好的路径：不断地制造或卷入冲突，驱动玩家去征战、去杀戮，让这个世界永远处于动荡与混乱之中，以此源源不断地生产出镜灵所需的“数据”。
如果他顺从这条路径，星陨阁或许会在玩家的力量下继续“扩张”，甚至可能成为一方霸主。但那样的星陨阁，还是他想要守护的宗门吗？那样的世界，还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吗？他和那些被驱动的玩家，又有何区别？都只是生产线上的齿轮罢了。
可是，反抗？谈何容易！
镜灵的存在形式远超他的理解。它似乎根植于诸天镜，与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相连。切断联系？他试过了，神魂冲击如同石沉大海。毁掉诸天镜？且不说这面镜子是目前宗门存在的根基，他甚至连如何毁灭它都毫无头绪。更何况，镜灵背后可能存在的更高等文明，是他无法想象的恐怖。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混合着那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冷的夜风涌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山下，玩家们建立的临时营地里依旧闪烁着篝火，隐约传来笑闹声。他们对自己所处的“世界”本质一无所知，依旧沉浸在这场“百分百真实的虚拟游戏”中。
凌月师姐正在核心修炼区闭关，冲击更高的境界；玄石师叔在炼器坊里，为了几块“异界废料”的特性而绞尽脑汁；墨菲……墨菲正在用他那个世界的科学工具，一点点地撬开这个世界的真相外壳。
他们，都是这“数据农场”里的组成部分，包括他自己。
林风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师父临终前期盼的眼神，想起星陨阁祖师堂上那些冰冷的牌位。振兴宗门，光大道统……这个支撑他走到现在的信念，在镜灵冰冷的“数据”需求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不……”一声压抑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不能放弃！就算这一切背后有着恐怖的真相，就算他可能只是一个“饲养员”，但只要他还活着，只要星陨阁还存在，他就必须挣扎下去！
为了师父的遗愿，为了凌月师姐、玄石师叔这些真实存在、有着自己情感与追求的人，也为了山下那些虽然行为古怪、却也将热情与时间投入此地的“玩家”们，他不能任由这个世界被彻底当成“饲料”！
他重新坐回蒲团上，眼神中的迷茫与绝望渐渐被一种极致的冷静所取代。既然知道了“饲养员”的身份，知道了“数据”的需求，那么，或许可以从这个角度出发，去寻找一线生机。
镜灵需要“数据”，尤其是高质量的“数据”（激烈的冲突与情感）。那么，是否可以**控制**数据的“产量”和“质量”？是否可以制造一些“低价值”的冲突，或者将冲突引导向特定的、对宗门有利的方向，避免无意义的、毁灭性的混乱？
是否可以……利用对“数据”需求的了解，反过来与镜灵进行某种程度的“博弈”？比如，以“抑制冲突”可能导致“数据减产”为威胁，来换取更多的权限或信息？
这个想法极其危险，如同在悬崖边跳舞。镜灵的意志冰冷而绝对，它是否会接受“讨价还价”？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引来它更直接的干预，甚至……“清理”。
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夺回些许主动权的方法。
他再次将心神沉入诸天镜，这一次，不再是迷茫的探索，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性。他小心翼翼地传递出一个试探性的意念，并非祈求，更像是一种“汇报”与“请示”：
“青羽宗已灭，周边臣服，暂无大规模冲突。下一步，当以巩固、建设为主，恐‘数据’产出减缓……”
他刻意强调了“数据产出减缓”，观察着镜灵的反应。
镜面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回应。但那冰冷的触感，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林风耐心等待着。他知道，与这种存在的“沟通”，需要极大的耐心和谨慎。
不知过了多久，一段更加模糊、甚至有些扭曲的意念碎片，断断续续地反馈回来：
“滋……样本……多样性……”
“滋……未知……探索……”
“滋……进化……需要……”
样本多样性？未知探索？进化需要？
林风心中一动。镜灵似乎并不仅仅满足于简单的冲突和杀戮数据？它对“未知”（比如墨菲的深入研究？）、对“多样性”（比如玩家带来的各种异界知识和技术？）、甚至对某种“进化”过程感兴趣？
这意味着，或许存在除了制造冲突之外，其他能够满足镜灵“数据”需求的方式？
这个发现，让林风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曙光。
他意识到，与镜灵的对抗，或许不能是正面的冲突，而应该是一种更加迂回、更加复杂的……**利用与反利用**。
他需要更深入地理解镜灵的“需求”，更需要尽快提升自身的实力和认知。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拥有更多的筹码，才有可能在这场极不对称的博弈中，为自己，为星陨阁，争取到一丝喘息的空间，乃至……最终摆脱操控的可能。
数据…需要更多…
但如何提供数据，提供什么样的数据，或许，他可以开始尝试着，去施加一些微小的影响。
林风深吸一口气，将诸天镜紧紧握在手中，眼神锐利如刀。
前路依旧黑暗，危机四伏。
但他已经看清了部分敌人的面目。
那么，战斗，就从如何“投喂”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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