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唯有巡逻弟子沉重的脚步声偶尔划过星陨阁的废墟，更添几分孤寂与不安。中枢大殿的偏殿内，烛火摇曳，将林风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晃动，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他面前摊开着几样东西。
左边，是**墨菲**通过游戏内特殊渠道传送过来的、厚厚一叠以神念刻录的“报告”。里面没有感性的描述，只有冰冷的数据、图表和基于逻辑的推演。林风的神识沉入其中：
* **《关于‘玩家’意识连接稳定性的异常波动分析》**：记录了在魔潮之战后期，尤其是林风动用高阶权限以及七杀殿主化身降临时，部分玩家反馈的“精神疲惫”、“短暂眩晕”现象。墨菲将其与角色死亡次数、在线时长、战斗激烈程度进行交叉分析，排除单纯游戏疲劳，指向一种“外部强精神负荷”的特征。报告中甚至大胆假设：“存在第三方通过未知技术，对连接通道进行‘信息过载’或‘能量抽取’，导致意识投射端负荷加剧。”
* **《‘复活’机制的逆向工程猜想（基于观测数据）》**：详细分析了玩家死亡后，角色数据“清零”与“重构”的整个过程，指出其能量消耗模式与本土修士治疗重伤的消耗模式存在“数量级差异”，更接近于“信息删除与复制粘贴”。结论是：“‘复活’并非生命现象的逆转，而是数据层面的重置与远程意识连接的重新建立。其能量来源，疑似部分来自于角色死亡时逸散的‘精神波动’及战斗产生的‘无序能量’。”
* **《世界物理参数偏移与‘管理员’干预的相关性研究》**：罗列了大量林风动用Gm权限（如局部重力改变、空间扭曲、定点雷击）时，墨菲团队监测到的世界基础参数（灵气流速、元素亲和度、甚至部分区域的光速常量）出现的微小但确实存在的临时偏移。报告明确指出：“有超越本世界常规法则的力量在频繁进行微观调整，其调整模式具备高度目的性与‘修补’特征，疑似存在一个或多个‘管理员’权限账户。”
右边，是林风自己记录的、关于**镜灵**的碎片信息。没有系统的报告，只有零散的关键词和冰冷语句的复述：
* “情感光谱采集：喜悦、愤怒、悲伤、恐惧……尤其是战斗中的激昂与绝望……”
* “能量汲取效率：与冲突烈度、情感强度正相关。”
* “数据质量评级：优异。期待更激烈数据流。”
* “奖励：权限碎片。【深度扫描】、【法则标记·强化】……”
* “暗示：引导冲突，优化数据采集环境。”
而在他的脑海记忆中，则不断回放着**玩家**们在战斗中的种种表现：他们面对死亡时的“无所谓”与迅速“复活”；他们将惨烈战争视为“活动”的兴奋；他们在重建中，将清理废墟视为“任务”的抽离感……以及，他们偶尔流露出的、与现实世界相关的只言片语，“下线”、“公司”、“星际”、“科技”……
还有**七杀殿**对“不死异人”的捕捉与研究，他们试图破解“复活”奥秘，将其炼制成不死魔兵的野心。这从侧面印证了“玩家”存在形式的特殊性与价值。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一地的拼图碎片。过去，林风只是隐约觉得不对劲，感到被利用。但此刻，在经历了几乎宗门覆灭、自身濒死的惨痛，在镜灵毫不掩饰的索求之后，在墨菲这份份理性到残酷的报告催化下……这些碎片，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推到了一起！
“咔嚓……”
一声并不存在的脆响在林风灵魂深处回荡。
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玩家**，并非自愿降临的“天眷者”，他们的意识被某种超越理解的技术，从所谓的“现实世界”（可能是星际文明、魔法位面、现代地球）**投射**到这个修仙世界。他们以为自己在玩一款沉浸式游戏《仙途》，实则是……**被投放进来的“情感与能量采集器”**！
他们在战斗中的激昂、愤怒、恐惧、绝望，他们在探索中的好奇、喜悦，他们与他人互动产生的所有强烈情绪……这些在镜灵的口中，被量化为“情感光谱”，是一种可以被采集、转化的**高质量能源**！
他们之间的冲突，他们与本土势力的战争，他们“死亡”时产生的精神冲击波……所有这些激烈的“互动”，都能产生海量的、镜灵所需的“数据”和“能量”！
而**镜灵**（或其背后的“至高智慧公司”，乃至更上层的未知存在），就是这一切的**操纵者**和**最终受益者**。它搭建了这个名为“修仙世界”的精密舞台，编写了基本的规则（修仙体系），投放了“玩家”这群特殊的演员，甚至安排了本土“Npc”（包括他林风自己！）来增加剧情的真实性与冲突性。
它给予林风Gm权限，不是恩赐，而是为了方便“舞台管理”，更好地引导“剧情”走向更激烈、更能产出“能源”的方向。它就像是一个冷酷的农场主，将“玩家”和这个世界的一切生灵，都视作可以收割的**庄稼**！
自己所在的这个波澜壮阔、有血有肉的修仙世界，可能根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独立的宇宙，而是一个被精心打造出来的、规模庞大的……**养殖场**！一个以情感和冲突为食粮的**能量农场**！
“嗬……嗬……”
林风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窒息般的抽气声。这个推测太过惊悚，太过颠覆，足以让任何知晓者心智崩溃。他感觉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复兴宗门的信念，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和渺小。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甚至同门们的牺牲，在镜灵眼中，都只是农场里值得记录的“优质生产数据”！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渗出血迹，试图用肉体的疼痛来对抗灵魂的战栗。
难怪镜灵对冲突如此渴望！
难怪它会对魔潮之战“赞赏”有加！
难怪玩家的“复活”如此轻易，因为这本质上只是一次“数据重置”，成本极低，却能持续不断地产生“收益”！
难怪墨菲会察觉到世界的“不自然”和规则的“可修改性”！
一切都有了解释。一个残酷到令人绝望的解释。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窗户，望向夜空中那轮被淡淡魔气萦绕、显得有些朦胧的月亮。这月亮，这星辰，这脚下的大地，这充盈（曾经充盈）天地的灵气……这一切的真实，都在这一刻被打上了巨大的问号。
自己是真实的吗？凌月师姐、玄石师叔他们是真实的吗？还是说，他们也只不过是这个“养殖场”中，被设定好程序的、更为精致的“Npc”？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但，在这几乎能吞噬一切的绝望深渊中，一点微弱的火星，却顽强地亮了起来。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被操纵的。
那么，操纵者必然有其目的，也必然有其……**弱点**。
镜灵需要能量，需要数据。它并非全知全能，它的行动受限于某种规则，它需要“管理员”来协助管理这个“农场”。它给予权限，本身就意味着它无法（或者不愿付出太大代价）完全事必躬亲。
而且，墨菲的存在，玩家的存在，他们来自“外面”。这意味着，这个“养殖场”并非完全封闭！存在着与“真实”连接的通道！
反抗的火种，在这一刻，不是熄灭，而是被这残酷的真相，淬炼得更加冰冷，也更加**坚定**。
他知道了敌人是谁。
知道了战争的真正性质。
知道了自己必须守护的，不仅仅是宗门，更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本身——摆脱被圈养、被收割的命运！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
真相的碎片已经拼凑出了恐怖的轮廓，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不再是恐惧和彷徨，而是……
**找到那把能够刺穿这牢笼的剑。**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墨菲的报告，以及脑海中那些危险的权限碎片上。
或许，答案，就隐藏在这些来自“敌人”的力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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