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大家都没说话了，专心跟着队伍走。
整个街道都弥漫着火药味。
有点呛人，也有点难闻，但大家似乎都不嫌弃，只顾着配合着春节最后的狂欢，迎接新的一年，展望未来，去除霉运。
我也一样。
游龙到终点时，我在心里悄悄许了个愿。
我希望王贵川能实现他说的那些，即便到时没办法接我出去，即便最后我和他依旧走不到一块儿，但我还是希望他好。
希望他把家里的条件拉高。
希望王琳琳能被他接走。这孩子越来越出众高挑了，在村里跟着爷爷奶奶不是个事，跟着王贵川才是最好的出路。
走远一点，走出大山，好好学习，将来考一个好的大学，有一个明媚的未来。
别再像我、像很多走不出大山的女生。
“亲家母！”
突然，散去的人群中出现一道声音，是我婆婆的。
她叫王琳琳奶奶。
王琳琳奶奶似乎不想应，一方面是终于看透我婆婆的为人，不想和她有牵扯，另一方面是我儿子还在王贵川背上，害怕影响不好吧。
她甚至还围拢我们想加速回家的进程。
我们也很配合，毕竟人群之中，要是被她给追上，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大家就真的别想好好过这个正月十五。
“唉~~刚刚不是还在这儿？这些人呢？怎么像他妈鬼一样转眼就不见了！！！唉！”
我们其实还没隔远，只是找了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结果都听到她嘴里难听的话了。
王琳琳奶奶捏着王琳琳肩膀，这是在隐忍。
如果不是曾经在我家借住，我估计她已经出去找我婆婆理论，找她闹去了。
我也不好说什么。
随便她吧。
某天如果我不在其中，她碰到王琳琳奶奶，或是陈珊她妈。
有意想挑起战争，被人家收拾也是活该。
我还期盼着有那一天的到来，她这种人就应该被人打压打压，好好收拾收拾，毕竟已经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以前还是眼瞎。居然没把她看透。不过目前还勉强过得去，除非哪天我压不住她了，真的碰到底线那天，我会和她拼命。
后来我们是分开走的，回家的路上大家都没说关于家里的事。
王贵川他爸找王贵川聊了一下南白这几天的事儿。
他爸问：“你那个门面多少钱一个月。”
“按年算的。”
“那你直接一年都给了？”
“哪可能？也没这么多钱。”王贵川说：“给的一个季度，签了一年合同，压了一个月租金。”
他爸妈都松了口气。
直呼：“还好，还以为一年都给了，这租房子的还挺有意思，三个月给一次就好了，还要什么押金？要是三个月后搞不走，这个押金就白白送给他了？”
王贵川点头。
他妈又唏嘘。
“唉~~”
“妈，能不能盼我点好？”王贵川捏捏他妈的肩膀，大家一起继续往前走，他看了我一眼，我收回目光，更搂紧王琳琳。
听他说：“城里和我们这些不一样，人家人流量大，不然拿什么吸引人去城里？也只有那些地方才能挣到钱，门面稀缺，肯定拗得起价格。
如果不给押金，就不能按季度给。无论最后能不能搞得走，季度加一个月的押金，怎么都比一年的租金来得好。”
“倒也是。那你哪天回去？”
“明天就要走。”
听他说明天要走，我的心也是咯噔一声响。
这完全是回来待一个晚上。
而且一会儿回去简单眯几个小时就得走了。
还真急。
他妈也感慨，说：“回都回来了，就在家里待一天两天再走呗。”
他爸插话说：“房子都租了，每天都按着租金在收。过完年就该出去挣钱，不然这笔钱不就浪费白白给人家了？”
他妈瞪他爸。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好不容易回来了，这还是正月里，有这么急吗？”
“哪家不是为了钱活着？我说你们女人就是不懂，一天天就是儿女情长，那些出去打工的初七还没到就走了，那人家就不活了？”
“我儿子和他们又不一样！”
“你儿子哪里不一样？比人家多一个手指头，还是比人家多一个耳朵？”
“反正就是不一样！”
“行行行，不一样。那你让他留在家里吧！”
“……”
虽然他们都是吵吵闹闹的，但这种话题还是围绕自己家人。
每个人角度不同，我也能理解。
他爸走到前头去了，把我们甩在后边，王贵川在安慰他妈，让她别多想。
“放心吧，自己家人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清楚。儿子，你自己想怎么样自己决定，我也不留你。如果你要明天走，那我一会儿回家把剩下的那点儿猪油给你熬出来，明天带过去吃。
我们不在，你自己要辛苦一点，我知道外面卖东西的多，可以下馆子，但是馆子里面的哪里有自己做的健康，有时间自己动手。听到了？”
“放心吧，我知道。”
我们也加速走了。
后来当然是到我家门口王贵川就把我儿子给放下来了，他有点饿，开始吵吵。
正好我也不用尴尬的说太多话，借着孩子饿的理由先进屋了。
他们三个也回去了。
关门那一刻，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好像有什么东西牵扯着我的心。
我好像也跟着他们回去了……
王贵川啊王贵川。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回来一次就好像拿着一块烙铁在我身上留下一个烙印一般。令我对他的依赖加深，对他的感情加重。
门从外面被人用钥匙打开。
“哟，你都到家了？我还以为你还在外边鬼混呢！”
我婆婆一进来就毫不经过大脑的说。
“是吗？鬼混的人确定不是你？”
她拧眉。
紧接着走过来，歪了一下屁股，盯着我怀中的孩子说：“快点喂，喂完把孩子给我，我带着我孙子睡。”
“想带啊？”
我问。
“哪有这么多废话？让你赶紧喂就赶紧喂，我自己的孙子还用你管？”
“想带自己生。”我也没跟她客气，低头看一眼她的肚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如果在外面多鬼混几次，说不定还真能再生，毕竟你这么能干！”
“你！你什么意思？！什么鬼混？李明凤，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如果刘光棍没有结扎的话，还是有机会的。”
她几乎怒发冲冠。
我却云淡风轻。
“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怎么？今天晚上你是被谁辜负了？被欺负了？还是人家没有满足你？没有陪你？
想吵架是吧？！”
我用眼神威慑她。
她心有不甘，从他的眼神中都能看出她把火气压了又压忍了又忍，好几次想破口大骂，想跟我摊开了干，但又不敢直接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只能硬生生憋着。
“如果你想吵，正好我也有点力气。如果你想把我儿子带走，不好意思，像你这种喜欢在外面鬼混的人我不敢把儿子交给你，我怕他跟你学坏咯。”
“李明凤你……”
“跟着你学坏了倒是没什么，我就怕对不起杨家的列祖列宗，要是让那些老祖宗知道你这么带他们的后代，我怕他们来找你。”
“你！你疯了你？！李明凤，你是不是哪根筋抽了？神经病啊你！”
“要么咱们两个好好吵一架，出去吵，去香火板板下面吵，要么滚蛋，少在这儿烦我。
你选一个，我奉陪！”
最后她咬牙切齿，嗤鼻瞪眼的转身进屋去了。
儿子吃的差不多，我把他抱起来，在屋里绕了一圈，把门反锁关上窗户。
先把儿子放回楼上。
再下楼烧了点热水，把厨房门关上，清洗了一下身子。
儿子用的澡盆当时买的大，我也可以将就用一用。
我婆婆进屋就没出来过，不知是不是睡下了。
王贵川他妈给他熬猪油，我也在想有没有什么给他拿走的。
要不……给他拿点香肠和腊肉。他会做饭，这种家常菜，他随便在菜市买点花菜或者什么的就做来吃了。
就是不知道他明天什么时候走，今天回来的路上也没说。
早一点起来碰一碰吧，碰得到就给他，碰不到就算了。
我还这么想着呢，谁知洗好倒了水上楼就瞧见躺在被窝的人。
他和我儿子睡在一块。
我被吓了一跳，人愣住，下意识往后看，自从他们没在我家借住后，我婆婆就住在楼下那个房间。
后边空无一人，楼下更是黑黢黢。我赶紧把门关上，进了屋。
他对我招手，让我过去。
我心跳都还没平静。
几步走近，把房间的窗帘拉上，正弯着腰想问他什么却被他一拉。
他抓着我的手臂把我逮进去。
我咬紧唇，硬是一声不吭，等差不多了才掐他。
他咬牙皱眉，让我轻点儿掐。
“你怎么来了？又是爬窗户过来的？”
他拉被子把我们严严实实盖住。
“你猜。”
他说。
“你是不是疯了？今天才多少时间？你跑这里来，他们怎么想？！”
我推他，说：“趁着现在还没被发现，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他把我团团控制住。
“你用完就丢？”
“……你别闹了，这一点儿都不好玩。而且……”
“而且什么？”
我想起上次他妈问我话那次。
有点担忧复杂。
他追问，我盯着他黢黑的眉目，害怕他过于无理取闹，和他提了。
他皱眉，问：“我妈为难你了？”
我摇头。
“也不是为难，我也没有承认。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吧。”我把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带着感慨的语气说：“不过同样身为母亲，我觉得她应该不认可我们。
所以，现在我们还是注意一点，在没有完全能够承受得起时，不要节外生枝。你觉得呢？”
他把我搂紧。
轻轻嗯了一声。
我紧接着就说：“那你快点回去吧。”
“再怎么慌也不急于这一时的吧？李明凤，你就这么盼着我走？之前在床上你可不是这样的。”
他提到这儿，我一下子回想起几个小时还没去看游龙前的场景，人愣住。
推他手臂。
“你……”
他嘴角咧开，埋头俯身，令我无法说话。
“王贵川，你……你快点回去，别闹了。”
“等你睡着我就回。”
“那……我睡着了，你走吧。真的别闹了~~唉~~好累。”
“我有分寸。”
再后来，我迷迷糊糊的，一边提醒自己不能直接睡过去，害怕他没分寸，又害怕被发现。
但是周公太黏我了，一个劲儿把我往梦中拉，我快抵不住困意。
还不忘提醒他：“如果你明天走得早，把厨房那一块腊肉和香肠拿走吧，自己做饭吃方便。”
“嗯~~好。”
“王贵川。”
“嗯？”
“我好困。我要睡……睡了~~”
“好~~睡吧。”
隐隐之中，我好像听到他说让我等他回来。感觉到有人亲我的额头。
后来再睁开眼，楼下的猪叫声让我更清醒。我下意识看屋里的闹钟，已经八点多了。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屋里似乎都还有他的气息。昨天晚上……就像是一场梦，梦醒过来他并不在。
可他又那么真真切切的存在过。
儿子也睁开眼，踢手踢脚的盯着我笑，还吃着拳头。
我扭着身子捏捏他的脸。
“醒了？小家伙！”
他咧开嘴笑。
就这时我瞧见置放在枕边的一个小红丝绒盒子。
眼睛蓦然睁大。
我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结果再睁眼，它还在那。
我想都没想就联想到王贵川。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我的手都有点抖，小心翼翼拿过来，抖着打开。
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对黄金耳环。
黄金……
和杨杰在一起、结婚、生孩子。
这么久的时间里，我都没拥有过一克黄金，甚至说难听点，当初结婚也就拿了五百块钱买衣服。
彩礼八百。
但我都没舍得。若是买了，就怕一下子接济不上，怕拖家里的后腿。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真正意义上的礼物。却是来自于王贵川。
他……他刚刚出去，压力这么大，自个儿都还没定下来，怎么……怎么去买这些东西？
我赶紧合上盒子，把儿子抱起来穿上外套和拖鞋就下楼，越过我逼逼叨叨的婆婆，开门冲出去。
远远的就看到站在主路上抬手臂擦眼泪的王琳琳。
我心里一顿，意识到想还给他已经来不及，我还是走上前去。
王琳琳扭头，见到是我，张手抱住我哭：“小姨，呜呜呜，爸爸~~爸爸又走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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