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蓉儿带来的消息，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不剧烈，却层层扩散，扰动了苏清羽的心绪。安玲珑在这个敏感时刻称病，太过巧合，由不得她不多想。是柳贵妃授意她暂避风头，还是那晚之事与她有关，她做贼心虚？
被动等待从来不是苏清羽的风格。既然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她便要亲自去探一探这水的深浅。次日清晨，向皇后请安（皇后依旧免了）后，苏清羽并未直接回听雨轩，而是带着春桃，拐向了安美人所居的缀霞轩方向。
“美人，咱们真要去探望安美人？”春桃有些担忧，压低声音，“她之前那样刁难我们，谁知道这次安的什么心？而且沈大人那边……”她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沈屹川依旧如影随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正是因为她之前刁难，如今她‘病’了，我才更该去探望，以示大度，合乎宫规。”苏清羽语气平静，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宫道两旁的花木，“至于沈大人，他的职责是护卫安全，并非限制我与人正常往来。”她此举，既是为了探听安玲珑虚实，也是一次对沈屹川所划“界限”的试探，看看他对于她主动与其他妃嫔接触，会作何反应。
缀霞轩位于后宫西侧，位置算不得顶好，但比起苏清羽原先的住处已显繁华。然而，当苏清羽抵达时，却感觉此处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冷清。宫门紧闭，只有两个面生的小太监守在门外，神色间带着一丝紧张。
“苏美人到，特来探望安美人。”春桃上前通报。
其中一个小太监连忙躬身，脸上堆起为难的笑：“回苏美人，我们主子染了风寒，病气重，太医嘱咐需静养，不宜见客，以免过了病气给各位主子。主子特意吩咐了，谢绝一切探视。”
理由冠冕堂皇，挑不出错处。
苏清羽并未强求，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原来如此。那可请了太医？太医如何说？病情可严重？”
那小太监眼神闪烁了一下，支吾道：“请……请了，太医说好生将养些时日便无大碍。劳苏美人挂心了。”
苏清羽目光微凝，这小太监的反应，不像是安玲珑一贯嚣张风格下会调教出来的，倒像是临时被推出来应付，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她状似无意地朝院内望了一眼，庭院深深，静悄悄的，连个洒扫的宫人都看不见。
“既如此，本宫便不打扰安妹妹静养了。”苏清羽温和一笑，从春桃手中接过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锦盒，“这里是一些上好的血燕窝，聊表心意，愿安妹妹早日康复。还请转交。”
小太监连忙接过，连声道谢。
离开缀霞轩，苏清羽心中的疑团不仅未解，反而更重了。安玲珑称病拒客，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这不符合她以往巴结柳贵妃、又爱显摆的性子。而且，整个缀霞轩的气氛，与其说是主子生病需要静养，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戒严和封锁。
“春桃，你觉不觉得，缀霞轩安静得有些过分了？”苏清羽轻声问道。
春桃点头如捣蒜：“是啊美人，安美人最爱热闹，往常她那里总是人来人往，今儿个确实太冷清了，门口那俩太监也眼生得很，不像是她跟前得用的人。”
这一切，都透着诡异。
回听雨轩的路上，苏清羽一直在沉思。安玲珑的异常，那晚的死士探子，柳贵妃的按捺不动……这几条线似乎隐隐有着关联，但她还缺少一个关键的连接点。
就在她行至御花园附近，准备穿过一片竹林小径时，一直沉默跟在后面的沈屹川，脚步几不可察地加快了些，几乎与苏清羽并行，虽然依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苏清羽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靠近，正有些诧异，却见沈屹川目光并未看她，而是扫向前方小径的转弯处，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依旧是冷的，却似乎比平日多了一丝提醒的意味：“美人，前方路窄，请留心脚下。”
这话听起来像是寻常的提醒，但苏清羽却心中一动。她顺着沈屹川目光所示的方向望去，只见竹林掩映间，转弯处似乎有几个人影晃动，隐隐有说话声传来。
苏清羽放缓了脚步，凝神细听。
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带着不满传来：“……凭什么她就能得陛下如此青睐？不过是个七品县令的女儿！还派了金鳞卫守着，真是好大的排场！”
另一个声音劝道：“小主慎言！隔墙有耳……”
“怕什么？她自己行事不端，招惹是非，难道还不许人说？我看那晚的事，未必是空穴来风，说不定就是她自己招惹来的祸事！”
这声音……苏清羽辨认出来，是住在柳贵妃昭阳殿偏殿的刘选侍，一个惯会捧高踩低、依附柳贵妃的小角色。她在此地与同伴议论，是巧合，还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苏清羽停下脚步，并未立刻转过去。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沈屹川，他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句提醒只是幻觉，但他此刻站定的位置，却微妙地挡住了竹林另一侧可能窥视过来的角度。
前方的议论声还在继续，无非是些酸言酸语，揣测苏清羽用了什么手段魅惑君王，以及那晚的“毛贼”是否与她自身不检点有关。这些言论恶毒，却并无实质内容，更像是有人故意散播，用来败坏她的名声，试探皇帝的反应。
苏清羽心中冷笑，柳贵妃一系的手段，倒是层出不穷。她没有选择上前与对方争执，那只会自降身份，落入对方的圈套。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那边的声音渐渐远去，才重新迈步。
走过那个转弯，已不见人影。苏清羽对沈屹川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多谢沈指挥使提醒。”
沈屹川垂下眼帘，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漠然：“卑职只是确保道路畅通，以免惊扰美人。”
他依旧不肯多言，但方才那下意识的提醒和微妙的站位，却像是一块投入冰湖的小石子，在苏清羽心中激起了小小的波澜。这座“铁壁”，似乎并非全然无缝。
回到听雨轩，苏清羽将今日所见所闻在脑中细细梳理。安玲珑的异常封闭，刘选侍等人刻意散播的流言，都指向柳贵妃一系正在暗中动作。她们在掩盖什么？又在策划什么？
那晚的死士探子，是否与安玲珑有关？还是柳贵妃利用了安玲珑做了什么，如今要将她弃子，或者让她闭口？
信息依旧不足，但方向似乎清晰了一些。柳贵妃并未因之前的挫败而收手，反而因为沈屹川的出现，采取了更隐蔽、更恶毒的方式，试图从名声和舆论上打击她，同时，暗地里的行动也并未停止。
“春桃，”苏清羽沉吟片刻，吩咐道，“想办法，不着痕迹地打听一下，缀霞轩近日除了太医，还有谁出入过？尤其是……昭阳殿的人。”她需要确认，安玲珑的“病”，是否与柳贵妃直接相关。
“是，美人。”春桃领命，神色凝重。
苏清羽走到窗边，看着院外如松般挺立的沈屹川。今日他细微的变化，让她看到了一丝可能性。这座“铁壁”，或许可以利用，至少，在某些时候，他能成为一道预警的屏障。
然而，柳贵妃的下一步会是什么？仅仅是散布流言吗？那晚失手的探子，其背后主使者，是否会因为打草惊蛇而暂时蛰伏，还是会变本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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