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那张潦草的纸条，如同投入死水的又一块巨石，在苏清羽本已波澜起伏的心湖中，激起了更大的浪涛。亥时三刻，东南角楼……这与之前方晓月留下的警告时间、以及镜中密码指示的行动时间，竟如此巧合地再次重合！亥时，仿佛成了一个被诅咒的时辰，总与阴谋和危险相伴。
去，还是不去？
德妃周云裳，将门虎女，性子看似直率泼辣，实则绝非毫无心机之辈。她掌管部分宫禁，手握一定的武力，其家族在军中有深厚根基。她此前暗中传递“海”字玉牌碎片，如今又在此敏感时刻约见，其意图难测。是合作？是试探？还是与贤妃一样，别有图谋？
苏清羽指尖捻着那张纸条，沉吟良久。皇帝让她“搁置”，但德妃的约见，无疑是一个打破僵局、获取新信息的契机。风险巨大，但若一味龟缩，只会让自己更加被动。她需要情报，需要了解这些“弈者”的真实动向。
最终，冒险一探的念头占据了上风。她决定赴约。
夜色深沉，亥时将至。苏清羽再次换上了那身便于隐匿的深灰布裙，将骨笛与金簪贴身藏好。听雨轩外围的金鳞卫似乎因大典刚过而略有松懈，但她不敢大意，依旧凭借对巡逻间隙的精准把握，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向着皇宫东南角的角楼潜行。
角楼高耸，是宫墙防御体系的一部分，平日里皆有兵士值守，但亥时三刻正值夜深换防之际，有一小段空隙。苏清羽抵达角楼下时，四周寂静，唯有夜风呼啸着穿过楼宇间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她沿着狭窄陡峭的石阶缓缓而上，心跳随着高度的增加而加速。角楼顶层，视野开阔，可俯瞰大片宫苑与远处漆黑的街衢。一个身着暗色劲装、披着斗篷的高挑身影，正背对着她，凭栏远眺。正是德妃周云裳。
听到脚步声，德妃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道：“你来了。”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缥缈。
“德妃姐姐相召，臣妾岂敢不来。”苏清羽在她身后数步之遥站定，保持着警惕，“不知姐姐深夜约见于此，所为何事？”
德妃缓缓转过身，斗篷的帽子下，她的脸庞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军人特有的锐利。“废话就不多说了。”她开门见山，语气干脆，“我知道你手里有面镜子，跟那‘海龙珠’有关联。”
苏清羽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姐姐何出此言？臣妾不知什么镜子。”
德妃嗤笑一声，带着几分不屑：“行了，别跟本宫装傻。若非确认了些东西，本宫也不会找你。那镜子能显幽蓝荧光，可对？与那‘海龙珠’内的流光，系出同源。”
她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楚！苏清羽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是上次搜查？还是……她身边有德妃的眼线？
“姐姐消息灵通，臣妾佩服。”苏清羽不再完全否认，语气转为谨慎，“只是不知姐姐提及此事，意欲何为？”
德妃向前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意欲何为？本宫想跟你做笔交易。”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你用那镜子，帮本宫确认‘海龙珠’入库后的具体存放位置，以及……守卫布置的虚实。”
苏清羽瞳孔骤缩！德妃竟然想打“海龙珠”的主意？！她想干什么？抢夺？还是……
“姐姐此言未免太过骇人听闻！”苏清羽强压着心惊，断然拒绝，“‘海龙珠’乃陛下亲收的贡品，臣妾岂敢窥探？此乃大逆不道之罪！”
“大逆不道？”德妃冷笑连连，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若那珠子里藏着的，是引狼入室、祸乱江山的毒计呢？若有人想借这颗珠子，与宫外的势力里应外合呢？！”她语气激动起来，“苏清羽，你是个聪明人，难道看不出这琉国使团、这‘海龙珠’处处透着诡异？柳氏刚倒，就来了这么一出，你真以为只是巧合？”
她猛地抓住苏清羽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苏清羽微微蹙眉。“本宫不妨告诉你，根据我军中截获的零星情报，那‘海龙珠’绝不仅仅是贡品！它很可能是一种信号，或者说，是一个庞大计划的关键一环！‘瑬’的势力，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庞大，他们不仅在朝堂，在宫内，甚至可能……已经勾结了海外强敌！陛下将其收入内库，看似稳妥，但内库就真的铁板一块吗？！”
德妃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苏清羽耳边。勾结海外强敌？！这比她之前的所有推测都要严重得多！若真如此，那就不再是简单的贪腐或权斗，而是危及帝国存亡的叛国大罪！
“姐姐……有何证据？”苏清羽声音干涩。
“证据？若有铁证，本宫早已呈报陛下，何必在此与你啰嗦！”德妃松开她的手，语气带着一丝烦躁与无奈，“正是因为没有确凿证据，陛下才只能隐忍，暗中布局。但本宫等不了了！周家世代忠良，守的是国门，护的是社稷！绝不能坐视这等蠹虫里通外国，毁我江山！”
她盯着苏清羽，眼神锐利如刀：“你那面镜子，是眼下唯一可能快速确认‘海龙珠’秘密、找到对方破绽的捷径！苏清羽，本宫知道你有你的顾虑，陛下让你‘搁置’。但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与本宫合作，查出实证，将其扼杀在萌芽之中，这才是真正的忠君爱国，这才是‘知进退’中的‘进’！”
德妃一番慷慨激昂又信息量巨大的话语，让苏清羽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她提供的可能性太过惊悚，却又并非全无道理。联想到那荧光海图上神秘的符号，以及“海龙珠”内部那似曾相识的光晕流动……若真如德妃所言，那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瑬”不仅贪腐，更可能通敌！而“海龙珠”就是他们与海外势力联络的关键信物或工具！
皇帝的“搁置”，或许并非放弃，而是投鼠忌器，在未有确凿证据前，不能打草惊蛇，引发不可控的外交甚至军事冲突。德妃的焦急，则代表了军方对潜在外患的零容忍。
她苏清羽，被意外地卷入了这场关乎国运的漩涡中心。
答应德妃，意味着将彻底违背皇帝明面上的旨意，风险极高，一旦失败或暴露，万劫不复。但若拒绝，坐视可能的叛国阴谋发酵，她良心何安？方晓月的死，难道就白死了吗？
角楼之上，夜风更急，吹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响。
苏清羽抬起头，望向德妃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着坚定与决绝的眸子，缓缓开口，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却清晰无比：“姐姐……需要臣妾怎么做？”
她没有直接答应，但这句话，已然表明了态度。
德妃眼中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彩，她再次凑近，用几乎耳语的声音，快速而清晰地说出了一个地点和一段极其复杂的、关于内库外围巡逻规律与几个可能疏忽的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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