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安静地听着，直到沈砚舟说完他才开口。
“砚舟，他提出的风险真的存在吗？”
沈砚舟愣了一下，气势弱了半截。
“……存在是存在，但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那就去解决。”沈澈打断他，“派人去欧洲，找一家备选的芯片供应商，不管花多少钱多长时间，把备用方案做出来。这是你作为项目负责人的责任。”
“哥！”沈砚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委屈地说，“你就这么让他压我一头？我才是你弟弟！”
海风吹动着沈澈的头发，他看着远处海天一色的景象，沉默了片刻。
“砚舟，公司不是游乐场，我对事不对人。这件事沈子轩做得没有错。你现在需要做的不是打电话跟我告状，而是去想办法解决问题，用结果证明你是对的。”
电话那头的沈砚舟沉默了，沈澈甚至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充满了委屈和不甘。
“我知道了。”过了很久，他才闷闷地吐出这几个字，挂断了电话。
沈澈收起手机转身走了回来。不知何时苏瑶已经醒了，海蓝色的裙子衬得她肤白胜雪。
“三哥打来的？”她偏着头问，眼神清亮。
“嗯。”沈澈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将她垂到脸颊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公司的小事。”
“你好像一点都不生气。”苏瑶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很在意沈子轩的做法。”
沈澈笑了笑，他拿起旁边桌上的一杯冰镇椰子水递给她。
“因为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的海天一线，思绪飘回到了不久前，沈子轩第一次出现在他办公室的那个下午。
沈子轩在用一番关于“沈家正统”的言论成功拿到了投资部副总监的职位后，并没有像沈澈预想的那样，立刻转身离开，他反而拉开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大哥，刚才那番话是说给外人听的。”他说。
沈澈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跟你抢什么东西。”沈子轩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恰恰相反，我是来跟你合作的，合作对付赵凤阳。”
“赵凤阳？”沈澈的瞳孔微微收缩。
“没错。你不会真以为我这次回国只是为了争权夺利吧？”他抬起头直视着沈澈：“”佛罗伦萨的生活很好，我很满意。三叔和你对我们家也足够好了，每年分红给的钱足够我们一家在国外过上非常富足体面的生活，我很知足，也费了很大的力气说服了我爸，让他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我们一家人，本来已经准备好在那里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我爸甚至开始学着侍弄花草，我妈也报了烹饪班。一切都很好。”
“直到赵凤阳的出现。”沈子轩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厌恶。
“她煽动大伯联合我爸。”沈子轩的双手在膝盖上握成了拳头，“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我爸又开始抱怨，开始说创世纪本该有他的一份，开始说你和三叔是如何亏待我们二房。那些我好不容易才让他熄灭的野心和贪婪，被那个女人用几句话重新点燃了，烧得比以前更旺。”
“我很生气，我气的不是我爸的愚蠢，而是那个女人。她像一条毒蛇缠上了我们家。她根本不在乎我爸有没有那个能力，她只是想利用他还有大伯，把他们当成一颗棋子来搅乱沈家报复你们。而我爸会是第一个牺牲品。”
“我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澈。
沈澈一言不发地听着，办公室里只剩下角落处加湿器的轻微声响。
“所以，你想怎么做？”他问。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子轩的眼神变得冰冷，“她想要一个内应，一个能搅乱沈家的棋子，我就做给她看。我让她相信我比我父亲更有野心和能力。我要让她觉得，我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盟友，让她把所有的计划，所有的人脉都毫无保留地交给我。”
“我回来就是为了替代父亲，成为赵凤阳最信任的那把刀。”沈子轩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澈，“在关键时候，我这把刀就会趁她不备刺向她。”
办公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窗外的阳光移动着在地板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而我，”他看着沈澈，一字一句地说道，“会把她的一切都告诉你。”
这是一个疯狂的卧底计划。而卧底的人是他那个此前一直置之身外的堂弟。
“我凭什么要信你？”沈澈问。
“就凭我今天敢一个人走进你这间办公室，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沈子轩说，“大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想保护苏瑶，保护三叔三婶，保护这个家。而我想保护我的父母。赵凤阳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孰轻孰重你应该分得清。”
“我需要你的配合。”沈子轩站起身，“我会在公司里不断地给你给砚舟制造麻烦。我会让自己成为一根扎在创世纪内部最显眼的刺。我会让她对我越来越信任，直到她把所有的底牌都亮给我看。”
“你要想好，这样做很危险。”沈澈说。
“我知道，但我别无选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父母，成为别人复仇的牺牲品。”沈子轩走到门口，“唯一的办法，能把那条毒蛇从洞里引出来，并且一击致命。”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
邮轮平稳地航行着，远处的天边夕阳正将云层染成绚丽的橘红色。
沈澈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看着苏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对她说了事情的原委。
“所以，他做的这一切，都是演给赵凤阳看的戏。”苏瑶靠在他胸口，轻声说。
“是，大房二房倒有个明白人。”沈澈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发间好闻的香气，“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他的家人。虽然这种方式……很危险。”
“那三哥怎么办？”苏瑶有些担心，“他不知道这些，他会真的恨上沈子轩的。”
“这对砚舟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沈澈的目光望向辽阔的海面，眼神深远，“他太顺了，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让着他护着他。他需要一个对手，一个能让他感到压力，逼着他用脑子去解决问题的对手。沈子轩是最好的人选。”
“一块璞玉，需要最坚硬的石头来打磨。”
苏瑶安静地靠着他，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了保护这个家，也是在为沈砚舟铺平未来的路。
远处，几只海鸟掠过蔚蓝的水面，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随即消失在天海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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