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进京只剩四天了。
庄子里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送来的饭食比前几天又好了些,甚至还有一小碟腌肉。陈擎派来的那个中年管事破天荒地多说了两句话,说是将军吩咐,让殿下养好精神。话说的客气,可那双眼睛里的打量意味更浓了,像是在检查什么货物是否完好。
赵煜的伤恢复得慢,但确实在好转。他已经能在若卿搀扶下,慢慢在房间里走上几步,虽然每一步腰肋间都像有根针在扎,额头冒汗,但至少不用整天躺在床上了。这让他心里踏实了些——一个能自己走动的人,总比瘫在床上的废物强,哪怕只是强那么一点点。
王校尉那边还是老样子。玄圭先生每天早晚雷打不动地来看两次,每次都是那套流程:悬空探查,偶尔调整一两根银针的角度,然后摇头叹气离开。有次张老拐忍不住堵在门口问:“先生,老王这到底……”
玄圭先生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深,像口古井。“这位壮士,”他的声音平平板板的,“有些东西,沾上了就甩不掉。老朽能做的,只是让它慢点发作,至于最后会怎样……”他没说完,摇摇头,拄着竹杖走了。
张老拐被他那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回头跟赵煜说:“那老道看人的眼神,跟看死人似的。”
赵煜没接这话。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这是他能找到的最舒服的姿势了——看着院子里那棵叶子快掉光的老槐树。玄圭先生越是这么说,越说明王青的情况凶险。十天,只剩七天了。七天后如果还没办法,王青就真的没救了。
而他们,也少了一张重要的牌。
“夜枭呢?”他忽然问。
“一早就不见了,”张老拐说,“说是去‘熟悉环境’。”他撇撇嘴,显然对夜枭这种神出鬼没的做派已经习惯了。
此刻的夜枭,正趴在庄子西侧一处堆放杂物的棚屋顶上。这个位置选得好,既能看见偏院玄圭先生住的那间屋子,又能瞥见前院通往外门的那条路。他身上盖了块和屋顶瓦片颜色差不多的旧麻布,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极缓。
他在等。
等玄圭先生出门,或者等陈擎过来,或者等任何可能露出破绽的瞬间。
从早上到现在,两个时辰过去了。偏院那间屋子的门一直关着,只有个小仆从端了午饭进去,很快就出来了。前院倒是热闹些,庄丁们进进出出,好像在搬运什么东西,用油布盖着,看不清是什么。偶尔有骑兵从庄子外头经过,马蹄声由远及近又远去,很有规律。
午后的阳光有点晃眼。夜枭眯了眯眼,稍微调整了下姿势。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偏院那间屋子的窗户开了条缝。
很细的一条缝,也就两指宽。玄圭先生那张清瘦的脸出现在缝后,朝外看了看,眼神扫过院子,扫过远处的山峦,最后……似乎在他藏身的这个方向停留了一瞬。
夜枭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连心跳都慢了一拍。
但那眼神很快就移开了。窗户重新关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巧合,还是被发现了?
夜枭不敢确定。他保持着姿势,又等了半个时辰,确认再没动静,才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从屋顶另一侧滑下来,落地时连点灰尘都没扬起来。
他没立刻回赵煜那边,而是绕了个圈,从庄子后头那片半荒废的菜地穿过去。菜地边上有个倒塌了小半的窝棚,看样子是以前看菜人住的,现在堆了些烂农具和破筐。夜枭本想直接过去,脚下却踢到了什么东西。
硬邦邦的,埋在干枯的杂草和落叶底下。
他蹲下身,拨开那些杂物。底下是个一尺见方的铁皮箱子,锈得厉害,边角都烂穿了,露出里头黑乎乎的空腔。箱子本身没什么特别的,让他停下动作的,是箱子旁边散落的几样东西。
一本边缘卷曲、纸张泛黄的小册子,封皮上什么字都没有。一根断了半截的炭笔。还有……一把钥匙。
不是普通门锁的钥匙,比那要小得多,黄铜的,齿纹很复杂,虽然也生了绿锈,但大体形状还看得清。钥匙就躺在烂叶子中间,要不是阳光刚好照到那点金属反光,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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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枭捡起那把钥匙,在手里掂了掂。很轻,但做工确实精巧。他又翻了翻那本小册子,里头全是些看不懂的符号和潦草的线条,像是随手画的草图,又像是某种记录。炭笔就是普通的炭笔,断的那截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些东西,看起来像是很久以前被人藏在这里,后来忘了,或者……没来得及回来取。
夜枭把钥匙和小册子揣进怀里,铁皮箱子没动——太显眼,也带不走。他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倒塌的窝棚,快步离开了菜地。
回到赵煜房间时,已经是傍晚。张老拐正唾沫横飞地说着他今天打听到的“情报”——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无非是庄子里的庄丁私下抱怨军饷发得不及时,采买那个庄丁又在垫钱之类。
见夜枭进来,张老拐住了嘴:“怎么样?摸清楚没?”
夜枭先走到赵煜面前,把怀里那两样东西掏出来,放在桌上:“在庄子后头菜地边上找到的。”
赵煜拿起那把黄铜钥匙,对着昏暗的天光看了看。钥匙的齿纹确实复杂,不像开普通锁的。“这是什么锁的钥匙?”
“不知道。”夜枭摇头,“旁边还有本册子,看不懂。”
若卿凑过来,拿起那本小册子翻了翻,眉头皱得紧紧的:“这画的……是地图吗?可又不像。这些符号……”她指着册子某页上一串扭曲的记号,“我从来没见过。”
张老拐也凑过来看,独眼睁得老大:“这他娘的是鬼画符吧?”
夜枭没理会他们,对赵煜说:“玄圭先生今天开窗看了外面,可能……察觉我在盯他。”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他怎么说也是个懂‘异气’的,”赵煜放下钥匙,声音平静,“有些警觉也正常。这几天先别盯他了,免得惹麻烦。”
夜枭点头。
“这把钥匙,”赵煜又拿起钥匙,在指尖转了转,“先收着。册子也收好。虽然现在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既然藏得这么隐蔽,总归有点说道。”
若卿小心地把钥匙和册子包好,放进包袱里。那包袱现在越来越沉了,装满了各种看似没用的“破烂”。
“还有三天。”赵煜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庄子里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在夜风里摇晃,“三天后,咱们就得走了。”
“澄心园那边,”夜枭开口,“我打听不到具体情况。陈擎口风很紧,庄子里的人也都不知道。”
“正常。”赵煜说,“既然是皇家别苑,又是用来‘安置’咱们这种人的,肯定不会让外人知道太多。进去之后,见机行事吧。”
张老拐忽然压低声音:“俺今天听那驼背庄丁说漏了一句,他说……‘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提心吊胆,还不如回北境打仗痛快’。”
“提心吊胆?”赵煜眼神一动,“他原话这么说的?”
“差不多就这意思。”张老拐挠挠头,“俺追问,他就死活不肯说了,像是怕说多了惹祸。”
夜枭接话:“庄子守卫确实森严,但那些庄丁……不像是单纯的看守。他们太紧张了,连走路都绷着。”
赵煜沉默了一会儿。这些零碎的线索拼在一起,指向一个不太妙的可能:这座庄子,或者说他们这几个“客人”,可能不仅仅是需要保护那么简单。也许……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在暗中盯着他们?
或者,盯着这座庄子?
“最后三天,”他缓缓开口,“都小心点。夜枭,你夜里警醒些。老拐,别再去找庄丁套话了,免得打草惊蛇。若卿,把东西都收拾好,随时准备走。”
三人点头。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金属摩擦的“咔”声。
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夜枭瞬间闪到门口,手按在腰间。张老拐也抄起了靠在墙边的木棍——那是他从院子里找来的,说是防身用。
等了片刻,再没动静。
夜枭轻轻拉开门,侧身出去。过了一会儿回来,脸色有些凝重:“是王校尉那边。他……动了一下。”
“动了?”若卿紧张地问。
“不是醒,”夜枭摇头,“是身体无意识地抽搐,胳膊撞到了床头的铁架子。”
赵煜的心往下沉了沉。玄圭先生的针,效果在减弱?
“我去看看。”张老拐说着就要往外走。
“别去。”赵煜叫住他,“玄圭先生交代过,不能惊扰。现在过去,反而可能坏事。”
张老拐脚步停在门口,独眼里满是不甘,最终还是退了回来。
这一夜,没人睡踏实。
赵煜躺在床上,听着外头呼啸的风声,脑子里乱糟糟的。钥匙、册子、玄圭先生警惕的眼神、庄丁的抱怨、王青那一声轻微的碰撞……这些东西像碎片一样在他脑子里打转,却拼不出一张完整的图。
左手腕处,虚拟屏幕悄然浮现,闪过今日抽奖的记录,又隐去。赵煜甚至没去看上面写了什么——现在他满心都是三天后的事。
三天。
三天后,他们就要离开这座诡异的庄园,踏入那座更加诡谲的京城。
而他们手里,除了一堆秘密和几件“破烂”,还有什么?
窗外的风更大了,吹得窗棂格格作响。远处传来守夜庄丁的咳嗽声,还有隐约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低嚎,在山林间回荡。
若卿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给赵煜缝补的衣裳。张老拐靠在墙上打盹,鼾声粗重,但那只独眼隔一会儿就会突然睁开,警惕地扫视一圈黑暗。夜枭隐在门后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而在若卿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里,那把黄铜钥匙静静躺着,旁边是那本看不懂的册子,再旁边是褪色的徽章、怪铁片、破陶笛、干枯的紫草、受潮的菌干、硬邦邦的干粮、轻飘飘的鸟羽……
每一样都看似无用,每一样都沉默着,等待着。
等待着那个可能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派上用场的时刻。
或者,等待着那个即将到来的,改变一切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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