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抵达京城时，正是早朝时分。李默站在午门外，看着驿卒翻身下马，怀里的信筒被汗水浸得发潮，连忙迎上去：“雁门关来的？”
驿卒点头，把信筒递给他：“萧将军亲手封的，说十万火急，却又让俺轻拿轻放。”
李默捏了捏信筒，里面的纸似乎不止一卷，还透着点若有似无的甜香——像是奶酥饼的味道。他心里一暖，知道萧逸在雁门关定是安稳，不然不会有这般闲情。
朝堂上，太尉党羽正围着新递的奏折发难，说雁门关互市“引狼入室”，恐有蛮族奸细混入关内。李默刚走进殿门，就听见户部尚书的声音：“依老臣看，当即刻关停互市，将归义营分散调往各地，以防生乱！”
皇帝皱着眉，手指在萧逸先前送来的账本上轻叩——那上面记着互市的明细，字迹工整，连“巴家奶酥饼卖得三十二文”都写得清清楚楚。
“陛下，”李默上前一步，高举信筒，“雁门关八百里加急，萧将军有书呈上！”
太尉党羽顿时噤声，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带着警惕。皇帝扬了扬下巴：“呈上来。”
李默展开信纸，萧逸的字迹跃然纸上，先是汇报互市的情形，没有堆砌辞藻，只说“绸缎换皮毛，茶叶易奶酥，买卖皆欢然”；再提合练之事，“归义营教楚营骑射，楚营授草原子弟汉字，晨操时，汉话与胡语相杂，亦能听懂”；最后，竟真的附了张便签，用稍显潦草的字迹写着：“巴图鲁婆娘做的奶酥饼，加蜂蜜者最佳，帐下弟兄皆爱之，求宫里方子一二，winter可作干粮。”
殿内一片寂静，连皇帝都愣了愣，随即失笑：“这萧逸，倒会讨方子。”
李默趁机道：“陛下，萧将军的信虽简，却可见雁门关实情。互市非但无乱，反而商民相安；归义营与楚营非但不和，反而能同习技艺。臣以为，当准其所请，拨付课本弓箭，再……”他顿了顿，忍着笑，“再赏几张点心方子。”
户部尚书还想反驳：“陛下，蛮族野性难驯，恐是萧逸被蒙蔽……”
“蒙蔽？”皇帝把账本扔给他，“你自己看，每月交易明细，连一颗羊毛都记着，若真有乱，他会写得这般细致？”他看向李默，“传朕旨意，准雁门关所请，课本弓箭着工部即刻拨付。至于点心方子……”皇帝想了想，“让御膳房的刘嬷嬷抄几份，连同宫里的新茶，一并送去。”
退朝后，李默拿着皇帝的批复，刚走出宫门，就见几个御史围上来，为首的正是先前附议李修的王御史：“李大人，萧逸此举分明是邀功！蛮族怎可与我大楚子民同习技艺？”
李默停下脚步，从袖中抽出另一张纸——是萧逸托他转交的，上面是几个草原子弟写的汉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很认真，最下面是小石头写的“雁门关是我家”。
“王大人请看，”李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这是八岁孩童写的字。若蛮族真如你所说‘野性难驯’，孩子怎会写出‘家’字？”他指着纸上的墨痕，“这墨是关内的松烟墨，纸是江南的宣纸，都是互市换来的。他们用我们的笔墨，写我们的字，这难道不是好事？”
王御史看着那行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三日后，装载着课本、弓箭、点心方子和新茶的马车驶出京城，往雁门关去。赶车的老卒是雁门关人，去年冬天被调回京，这次主动请缨送物资，车辕上还挂着个布包，里面是他给儿子捎的新鞋。
“老哥哥，这雁门关真像信里说的那么好？”同行的小吏好奇地问。
老卒咧着嘴笑：“好！咋不好？我儿子在归义营当差，上次写信说，跟蛮族弟兄一起种地，比在家时还热闹。他们的奶酒烈，咱们的茶汤暖，混着喝，舒坦！”
马车轱辘碾过官道，扬起的尘土里，似乎都带着点麦香。老卒哼起了雁门关的小调，调子简单，却透着股踏实的欢喜——那是只有日子过安稳了，才会有的调子。
此时的雁门关，萧逸正和巴图鲁在互市的空地上丈量，打算再盖几间木棚，专门给孩子们做学堂。巴图鲁拿着尺子，笨手笨脚地量着：“将军，你说宫里的点心方子，会不会很难学？俺婆娘说，她连糖霜都熬不好。”
萧逸笑着拍他的肩：“不难，等方子来了，让楚营的张嫂子教她。张嫂子以前在糕点铺当过伙计，手艺好。”
远处，孩子们正围着教书先生，用新换来的纸笔写字。阿古拉写的“狼”字，尾巴拖得老长，像条小蛇；小石头写的“马”字，四条腿歪歪扭扭，倒像只小羊。先生笑着摇头，却还是在每个字旁边画个小圈：“不错，比昨天进步了。”
阳光正好，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萧逸望着远处的城楼，忽然觉得，京城来的不仅是课本和方子，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认可——认可这片土地上的人，认可他们用汗水和笑声守出来的日子。
他知道，往后的路还长，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这互市的烟火不断，孩子们的笑声不停，雁门关就永远是热热闹闹、稳稳当当的模样。就像此刻吹过的风，带着奶香，带着墨香，带着日子该有的，所有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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