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在试验田上织出一张暖融融的网。阿古拉蹲在土豆苗前，手里捏着一小撮草木灰，正小心翼翼地往苗根边撒。草木灰混着新翻的泥土，散发出一种干燥的清香，她鼻尖动了动，忽然指着苗叶背面喊：“蒙克，你看这是不是蚜虫？”
蒙克家小子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好像是！我娘说蚜虫会吸苗汁，得用烟丝泡的水喷。”他转身就往家跑，布鞋踩在田埂上“哒哒”响，“我这就回去拿烟丝！”
小石头蹲在旁边，把刚摘的野菊花撒在田埂边，听见这话回头笑：“你娘的偏方真多，上次用艾草熏虫也管用。”他手里的菊花瓣落在泥土上，黄灿灿的，像撒了把碎金子。
阿古拉看着蒙克跑远的背影，忽然发现他刚才蹲过的地方，有株土豆苗被压得有点弯，赶紧伸手扶直，又用土把根须压实：“这苗儿跟孩子似的，得小心伺候着。”她指尖碰到叶片上的绒毛，痒得缩了缩手，却笑得眉眼弯弯。
将军扛着锄头走过来时，正见阿古拉把一片被蚜虫啃过的黄叶掐掉，动作轻得像在拾花瓣。他把锄头往田埂上一靠，蹲下来帮她捏碎手里的草木灰：“这法子是你娘教的？”
“嗯，”阿古拉点头，脸颊泛着点红，“我娘说草木灰能防虫害，还能当肥料。她说种庄稼就跟养娃娃一样，得摸准脾气，该松时松，该紧时紧。”
将军笑了，拿起锄头轻轻给苗根松了松土：“你娘说得在理。就像这土，太实了苗根喘不过气，太松了又抓不住养分，得刚好才行。”他的锄头刃上沾着新鲜的泥土，在阳光下闪着湿润的光。
蒙克家小子提着个陶罐跑回来，罐口飘出淡淡的烟味：“来了来了！我娘说这烟丝泡了三天，劲儿足着呢！”他把陶罐放在田埂上，刚要拧开盖子，就被小石头拦住。
“等等，”小石头指着不远处的篱笆，“那边有蜜蜂！喷烟丝水会熏着它们的，蜜蜂能帮咱们的苗传粉呢。”他跑过去，摘下草帽轻轻扇动，想把蜜蜂引到旁边的野菊丛里。
阿古拉看着他踮脚扇风的样子，忽然笑出声：“你慢点，别把蜜蜂吓跑了。”她拿起小喷壶，往里面倒了点烟丝水，“我轻点喷，只喷有蚜虫的地方。”
将军帮她扶着苗茎，看着她手腕悬空，细雾均匀地落在叶片上，忽然说：“你们娘仨，倒像这田埂上的三棵苗——阿古拉心细，蒙克力气大，小石头机灵。”
蒙克家小子正往喷壶里续水，闻言抬头笑：“那将军您是什么？是给我们遮风挡雨的大树吗？”
将军被逗笑了，刚要说话，却见阿古拉娘挎着竹篮走来，篮里装着刚蒸好的玉米饼，热气把篮布都熏得发白。“孩子们饿了吧？”她把篮子放在田埂上，揭开布的瞬间，甜香混着玉米的热气漫开来，“刚出锅的，就着咸菜吃正好。”
“婶子！”孩子们围过去，手都没来得及洗，在衣角上蹭了蹭就去拿饼。阿古拉娘笑着拍掉他们手上的土：“慢点吃，别噎着，这里还有绿豆汤。”
将军接过递来的饼，咬了一口，玉米的清甜混着烟火气在舌尖散开。他看着阿古拉手里的饼上沾了点草木灰，她自己没察觉，还吃得津津有味，嘴角沾着点金黄的饼渣。蒙克家小子正跟小石头抢最后一块饼，两人胳膊肘撞在一起，笑声震得田埂上的蒲公英飞起来。
“慢点抢，锅里还有。”阿古拉娘嗔怪着，眼里却全是笑意，“你们这阵子把苗儿照顾得好，等秋收了，我用新土豆给你们做土豆饼，放多多的黄油。”
“好！”孩子们齐声应着，饼屑掉在衣襟上也不顾。将军看着他们沾着土的笑脸，忽然觉得这玉米饼比营里的精细点心还香——大概是因为里面掺了田埂上的风，还有孩子们吵吵闹闹的甜。
蒙克家小子忽然指着土豆苗喊：“快看！新叶展开了！”果然，刚才被扶直的那株苗，顶端抽出了片嫩绿的新叶，像只小手托着阳光。阿古拉赶紧放下饼，跑去拿水壶：“我再浇点水，让它长得快点。”
小石头掏出个小本子，在上面画了片叶子：“我记下来，今天是第七片新叶，比昨天多了两片！”他的铅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像春蚕在啃桑叶。
将军看着这一切，锄头在手里转了个圈，忽然觉得，守着这方田埂，听着孩子们的笑，比守着关隘的城楼更踏实。风从田埂上溜过，带着玉米饼的香，草木灰的清，还有土豆苗悄悄生长的脆响，把这些细碎的暖，都酿进了关隘的日头里。
阿古拉娘收拾篮子时，忽然指着远处：“那不是陈武吗？怎么推着个空车来了？”众人望去，果然见陈武推着独轮车走来，车斗里空荡荡的。
“将军，”陈武擦了把汗，“刚才去沤肥的地方看了看，发现上次堆的草快烂透了，我来再运点杂草过去。”他说着，眼睛往孩子们手里的玉米饼瞟了瞟，喉结动了动。
阿古拉娘立刻塞给他两个饼：“拿着吃，刚出锅的。”陈武红着脸接过去，咬了一大口，含糊着说：“谢谢婶子，这饼比营里的干粮香多了。”
蒙克家小子嚼着饼，忽然说：“陈武哥，你帮我们把那边的杂草运走吧，我们要给苗儿松松土。”小石头已经拿起小耙子，有模有样地在苗根边扒拉着。
将军站起身，拿起锄头：“我也来。”他的锄头落下，在土里划出整齐的沟，阿古拉跟在后面撒草木灰，蒙克家小子负责把土填回去，小石头则蹲在旁边捡石块，嘴里还数着：“一块、两块……把这些绊脚石都清干净，苗儿就能长得更直了。”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田埂上的笑声随着炊烟一起飘向关隘。远处的操练声渐渐平息，近处的虫鸣慢慢升起，土豆苗在晚风里轻轻摇晃，像是在数着孩子们的脚印，盼着秋天快点来——那时，田埂上该堆起小山似的土豆，而孩子们的笑声，会比土豆的甜，更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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