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阵荒谬的沉默之后，秋水总算从“邓一甲原型是当红炸子鸡”这个离谱的事实里缓过神来。
她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先跳过这个槽点过多的问题，转而切入另一个关键。
“行，邓一甲的事暂且不提。顾恺，我们聊聊裴雨昭。”
“你书里对她的设定，不是出身高贵、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吗？”
“她既然做得出和邓一甲一见钟情，果断私奔这样的事，就说明她是恋爱脑，本质上应该是个傻白甜啊。可我穿过去见到的那个，怎么看都不对劲。”
秋水回想起裴雨昭那双看似无辜、实则暗藏算计的眼睛，还有那些意有所指、茶香四溢的话，不由得一阵反胃。
“她哪里傻了？我看她比谁都精明，字字句句透着一股子心机劲儿。”
尚若临在一旁补充道：“确实。裴雨昭的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与设定不符的成熟和目的性。”
被两位“穿书者”当面指出角色ooc（人设崩塌），顾恺非但没有心虚，反而挺了挺胸膛，脸上露出一种“你们不懂我深意”的专业表情。
“唉，这就得说到我精妙的构思了！”顾恺振振有词地解释起来。
“你们穿书去的是《冥机千世缘》下册的剧情，在上册里，裴雨昭确实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一心只想着和邓一甲长相厮守。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仿佛在课堂上划重点的老师。
“转折点就在下册开篇！邓一甲为了复仇，亲手把裴家的罪证交了上去，一夜之间，裴家满门下狱，男丁斩首，女眷全部流放！”
“二位想想，裴雨昭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经历了家破人亡、爱人背刺这种惨绝人寰的打击，她还能是原来那个傻白甜吗？”
顾恺越说越兴奋。
“所以到了下册，她整个人设就变了。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俩字——黑化！”
“她活着的目的，不再是谈情说爱，而是复仇。她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让所有背叛她、伤害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你们觉得她心机，那就对了！这正是我想要塑造的，一个从天堂坠入地狱、浴火重生的复仇女神形象！”
顾恺唾沫横飞地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秋水和尚若临，等着他们为自己这“神来之笔”鼓掌。
然而，他只看到了两张愈发阴沉的脸。
秋水的脸色冷得能刮下冰霜。
她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穿过去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傻白甜，而是一个开了挂的、满心仇恨的钮祜禄·裴雨昭。
一个把男主角当垫脚石、把所有人都当棋子的终极反派。
这还玩什么？！
顾恺看着他们俩的表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脑子里“嗡”的一声，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对面的那套江景大平层！房产交易中心的号都排上了，就差最后一步签字过户了！
他可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
“当、当然了！”顾恺的腰瞬间弯了下去，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我那个……那个黑化的设定，经过了二位的验证，现在发现还不成熟！非常不成熟！”
“两位老板要是不喜欢，我改！马上就改！别说黑化了，我让她当场立地成佛都行！只要你们一句话，我保证把裴雨昭改得比白纸还纯，比矿泉水还净！”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两人的神色，心里把裴雨昭骂了千百遍。
写什么黑化，写什么复仇，老老实实当个工具人不好吗？非要给他惹麻烦！
看着顾恺这副能屈能伸的样子，秋水心里的火气倒是消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深沉的无力感。
改？说得轻巧。
她拧着眉，陷入了沉思。
改故事是必须的，否则她下一次穿进去，面对的就是一个战斗力爆表的黑莲花，九死一生。
可问题是，该怎么改？
这可不是一篇几千字的小作文，删删改改，换个结尾就行。
这是一部已经完结的、一百多万字的长篇小说。
整个故事的逻辑链条、人物关系网，都已经严丝合缝地搭建完毕。
裴雨昭的黑化，是承接上册结局、开启下册剧情的核心驱动力。
如果把这个设定推翻，让她变回那个恋爱脑傻白甜，那她接下来的一系列行为，比如面对流放，重新接纳邓一甲，新婚夜刺杀丈夫等等，就都失去了动机。
整个下半部书的剧情，等于从根上就烂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
修改一个核心人物的人设，必然会引发一连串的蝴蝶效应。
那些被影响的情节，要怎么修补才能天衣无缝？
那些因为人设改变而行为逻辑不符的人物，又要怎么处理？
工程量之大，简直难以想象。
秋水抬起头，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顾恺。
他戴着黑框眼镜，此刻正因为紧张而不停地搓着手，眼神躲闪，一副不太靠谱的样子。
“我问你，”秋水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如果现在需要你修改情节，你通常需要怎么操作？整个流程是怎样的？”
顾恺一听这个，立马来了精神，想在金主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专业性。
“这个我熟！”他清了清嗓子。
“首先，我需要静下心来，重新构思。把需要修改的节点、牵扯到的人物、后续的影响，都在脑子里过一遍，打好腹稿。”
“然后，就是在电脑上打开我的原稿文档，进行具体的文字修改和校正。这个过程要非常细致，得注意上下文的衔接，不能出现逻辑bUG。”
“最后嘛，为了方便阅读和再次校对，我习惯把修改好的章节打印出来，看纸质版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他每说一步，秋水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一分。
构思、打稿、修改、打印……
听着就麻烦得要死。
秋水几乎可以想象，自己把要求提过去，然后这个顾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电脑抓耳挠腮大半天，最后交出一份漏洞百出的修改稿。
她等得起吗？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这么一个看起来就不太麻利的人身上，等着他慢吞吞地“精修”一部百万字巨着，她还不如直接开盲盒，再穿个几次，靠自己硬闯出一条生路来。起码那样，主动权还掌握在自己手里。
一阵烦躁涌上心头。
难道就没有更高效的办法了吗？
秋水的目光在房间里逡巡，最后又落回到顾恺那张既谄媚又心虚的脸上。
等一下。
或许……不需要那么麻烦？
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他们不去大动干戈地修改整个人物设定，不去推翻整个下册的剧情走向呢？
如果，只是修改其中几个最关键、最致命的“细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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