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山路上颠簸，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响。姜少望着窗外，秦岭的山是深褐色的，老树的枝干像铁爪似的抓着天空，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树可真老。”林夏指着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古树，“树皮都裂开了，像老爷爷的皱纹。”
共生种的藤蔓从包里钻出来，缠上车窗，叶片轻轻颤动。姜少知道，它在感受山林的气息——湿润、浓郁，带着草木腐烂的独特味道。
山深处有个护林站，木头房子爬满了青藤，门口的石板路上长着青苔。护林员姓秦，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迷彩服，裤脚还沾着泥。
“你们要在这儿种麦？”小秦递过两杯山泉水，杯壁上凝着水珠，“山里土薄，还都是石头，树都长不高，更别说麦子了。”
姜少看着屋前的空地，地上散落着枯枝，土倒是黑黢黢的，看着很肥。“试试吧，”他把麦种倒在手心，“我们带的种子，在红土、黄土都能活，说不定跟山林合得来。”
小秦叹了口气：“去年我种过玉米，刚结棒就被野猪啃了，山里的动物精着呢。”他指了指屋后的树林，“不止野猪，还有松鼠、兔子，啥都吃。”
林夏突然笑了：“有办法。”她从包里翻出些晒干的草药，是在红土坡时姑娘给的，“这叫‘避兽草’，磨成粉撒在地里，动物闻着就躲开了。”
共生种的藤蔓立刻缠上草药，叶片上泛起淡淡的光。姜少知道，它在吸收草药的气味，能把这味道传得更远。
种麦的空地在一棵老橡树下。姜少和小秦清理枯枝时，发现土里藏着不少小石子，得一颗颗捡出来。林夏则把避兽草磨成粉，拌着麦种一起撒。
“这土是腐叶土，”小秦抓起一把土闻了闻，“全是树叶烂成的，肥是肥，就是保不住水，一场雨就把养分冲跑了。”
姜少没说话，只是让共生种的藤蔓在土里钻。藤蔓很快织出张网，把腐叶土和石子都兜住，像给土地加了层过滤膜。“这样，养分就跑不了了。”
刚种完麦种，天就下起了小雨。山林的雨很温柔，淅淅沥沥的，打在树叶上沙沙响。藤蔓的网把雨水留住，慢慢渗进土里，一点没浪费。
“山里的雨贵着呢。”小秦看着雨丝笑，“有时候一个月都不下，有时候一下就没完。”他指着远处的山涧，“雨水顺着涧水流走，能存住的少。”
姜少看着山涧，突然有了主意：“咱们在涧边挖个小坝，把水引到麦地来。”
小秦眼睛一亮：“这主意好！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就是没人帮忙。”
小坝很快就修好了。用石头和枯枝垒的，不高，刚好能把山涧的水引到一条小沟里，顺着沟流到麦地。藤蔓顺着沟壁爬，在水里长出细根，像在帮忙过滤杂质。
麦种发芽时，山林里的春天也到了。野花在空地上开得遍地都是，黄的、紫的、白的，蝴蝶在花丛里飞。嫩芽从腐叶土里钻出来，带着点紫，比在别处的更壮实。
“这芽长得真精神。”小秦蹲在地里看，“比我种的玉米苗壮多了。”
可没过几天，小秦就发现不对劲——地里的嫩芽少了几株，土上还有小小的脚印，像是松鼠的。
“避兽草没管用？”林夏皱起眉。
小秦摇了摇头：“不是，是松鼠太饿了。今年松果少，它们啥都吃。”他指了指树上的松鼠窝，“再这么下去，苗都得被啃光。”
姜少看着树上的松鼠，它们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麦地。他突然有了个想法，让小秦找来些玉米，撒在离麦地远点的空地上。
“给它们留口吃的，就不惦记麦子了。”
果然，松鼠们发现了玉米，再也没来啃麦苗。有时候，还会看到它们在玉米堆旁蹦跳，像在道谢。
麦秆长到半尺高时，山林里来了场暴雨。雨下了两天两夜，山涧的水涨了起来，小坝被冲得摇摇晃晃。姜少和小秦冒着雨加固堤坝，藤蔓也帮忙缠住石头，才没让坝垮掉。
雨停后，阳光透过云层照进山林，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麦地里的水刚好没过脚踝，不多不少，藤蔓在水里舒展，把多余的水引回山涧。
“你看这苗，”林夏惊喜地喊，“雨后长得更快了，都快一尺高了！”
小秦摸着麦叶笑：“我就说腐叶土肥吧，只要有水，啥都能长好。”他指了指远处的树林，“等麦子熟了，我请你们吃野蘑菇炖鸡，山里的鸡，肉香着呢。”
麦穗灌浆时，护林站来了位老人，是小秦的爷爷，以前也是护林员。老人看着麦地，捋着胡子说：“这地，三十年前种过麦子，后来没人种了，没想到现在又长出麦浪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黑色的种子：“这是老麦种，当年没吃完的，你们混着新麦种种，能抗虫。”
姜少接过种子，共生种的藤蔓立刻缠了上去，像是认识似的。他知道，这是山林的馈赠，是新旧的传承。
收割那天，山林里很热闹。小秦的爷爷带来了村里的人，大家挎着篮子，拿着镰刀，说说笑笑地割麦。松鼠蹲在树上看，野猪在远处的林子里张望，却没过来捣乱。
新麦磨成的面粉，蒸出的馒头带着股松木香。老人咬了一口，眼眶红了：“就是这味儿，三十年前的味儿。”
离开护林站时，小秦往他们包里塞了满满一袋新麦种，还有些避兽草的种子。“往南走，是丘陵，那里的人也盼着能种出麦子呢。”他指了指藤蔓，“让它跟着你们，多带些绿到别处去。”
车子驶离山林时，藤蔓从车窗伸出去，叶片在风中轻轻晃，像是在跟老树、山涧、松鼠告别。姜少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护林站，心里暖暖的。
“下一站，丘陵。”林夏翻着地图，眼里闪着光。
姜少点头，握紧手里的麦种袋。山林的故事结束了，但麦种的旅程还在继续。每片土地都有它的脾气，每段旅程都有它的风景，只要带着心去感受，总能找到相处的法子。
车子在山路上蜿蜒，车轮碾过落叶和石子，留下两道浅浅的辙印，像在山林的日记里，写下了新的一页。前路还长，新的土地在等着它们，新的故事，也在等着被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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