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降落在回声泉边缘时，林夏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不是幻觉，是从泉水里传出来的，清晰得像有人在耳边重复：“这里的水会把声音变成石头。”
她低头看向泉眼，水面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刚才那句话的尾音刚落，水底就冒起串气泡，升起块鸽子蛋大的白石，石面上布满细密的纹路，像声波的形状。
“真的能固化声音，”姜少捡起石头，指尖划过纹路，石头突然震动，再次传出林夏的声音，“这是‘声纹石’，联盟博物馆里有几块，据说能保存声音上千年。”
泉眼周围散落着无数声纹石，有的大如拳头，有的小如指甲。林夏捡起块带缺口的石头，刚碰到掌心，就听见段模糊的呼救：“救命……泉眼在收缩……”
声音来自三百年前。姜少翻出档案，记载着回声泉曾是座繁荣的声音小镇，居民靠开采声纹石为生，后来不知为何，泉眼突然萎缩，小镇也随之消失。
“刚才的呼救可能是最后一个居民留下的，”林夏盯着泉眼中心，那里的水面确实在缓慢下降，露出圈黑色的淤泥，“我们得下去看看。”
他们穿上防水服，顺着泉眼边缘的石阶往下走。越靠近泉底，周围的声纹石震动越频繁，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有孩子的笑声，有工匠的敲打，还有段急促的警告：“别挖太深！泉眼连着地下暗河，会把声音吸走的！”
泉底中央有个黑洞洞的裂口，正是暗河的入口。刚才那块带缺口的声纹石，就是从裂口附近捡到的。林夏将石头凑近裂口，呼救声突然变得清晰：“是‘吸音蛭’！它们在吃声音，快阻止它们！”
话音刚落，裂口处突然涌出股黑色的水流，里面夹杂着无数细小的虫子，像线头般扭动。虫子一接触到声纹石，石面上的纹路就变淡一分，石头的震动也弱了下去。
“真的在吃声音！”姜少用激光枪扫射，虫子被击中后化作墨汁般的液体，却源源不断地从裂口涌出，“暗河里肯定有巢穴！”
顺着暗河往前游，周围的声纹石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片巨大的溶洞。溶洞顶部倒挂着无数声纹石，像钟乳石般垂下，却都黯淡无光，显然声音已被吸尽。
溶洞中央立着座石像，是个穿长袍的老者，双手捧着块半人高的声纹石，石面上刻着小镇的全貌。林夏触碰石像的底座，石像突然开口，声音苍老而沙哑：
“我是最后一任镇长，吸音蛭是我们挖穿暗河后引来的，它们以声音为食，再这样下去，回声泉会彻底变成哑巴。”
老者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石像的眼眶处竟渗出两行清水，滴在脚下的声纹石上，石头立刻记录下这段哭诉：“我们试过用最大的声音对抗，可越响，吸音蛭越兴奋……”
溶洞突然剧烈震动，暗河的水位开始上涨，无数吸音蛭顺着水流涌来，像条黑色的毯子，朝着他们脚下的声纹石扑去。
林夏突然想起小镇居民的警告，吸音蛭喜欢 loud 声音。她对着姜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慢后退到石像身后。果然，吸音蛭只追着激光枪的轰鸣声，对安静移动的他们视而不见。
“得用无声的方法引开它们，”林夏盯着老者捧着的声纹石，石面上的小镇图案里，有座钟楼，“钟楼的钟声肯定是小镇最响的声音，或许能做诱饵。”
她让姜少用激光在空地上画出钟楼的轮廓，自己则抚摸着石像手里的声纹石，在心里默念钟楼的钟声。声纹石突然亮起，虽然没有声音，石面上却浮现出声波的纹路，像涟漪般扩散。
吸音蛭果然被吸引，纷纷朝着轮廓的方向涌去。林夏趁机将块记录着警告声的声纹石塞进暗河裂口，石头接触到水流的瞬间，警告声顺着暗河传向深处，带着强烈的声波震动。
黑洞洞的裂口里传来刺耳的嘶鸣，显然吸音蛭的巢穴被惊动了。涌来的黑色水流渐渐变少，最后彻底消失在裂口深处。
溶洞里的声纹石开始恢复光泽，倒挂的“钟乳石”重新震动，传出小镇居民的声音，比之前清晰了百倍。老者石像捧着的声纹石上，小镇的图案里亮起灯火，仿佛居民们从未离开。
泉眼的水面不再下降，反而开始回升，珍珠母贝般的光泽越来越亮。林夏知道，回声泉得救了。
他们顺着石阶回到地面时，正赶上夕阳西下。阳光透过泉眼的水雾，折射出道彩虹，无数新的声纹石从水底升起，像撒在泉边的星星。
姜少捡起块刚升起的石头，里面传出林夏刚才的低语：“原来最有力的声音，是懂得什么时候该安静。”
离开前，林夏在泉边放了块特殊的声纹石，里面记录着星语林的琴声、回声谷的草叶声，还有空骸之城的能量嗡鸣。她想让回声泉记住，宇宙里还有这么多动听的声音。
飞船升空时，林夏最后望了眼回声泉，泉眼的水面映着晚霞，像块巨大的声纹石。风拂过泉边的声纹石，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首流动的歌谣，追着飞船的轨迹，在星空中轻轻荡漾。
姜少指着星图上的新坐标：“下一站是‘记忆沙海’，据说那里的沙子能拼凑出被遗忘的画面，去看看？”
林夏点头，摸着口袋里那块带缺口的声纹石。刚才在泉底，她悄悄补全了石面上的纹路，现在石头里的呼救声变成了句温柔的叹息：“谢谢你，让声音能继续流淌。”
她知道，有些声音不该被固化成石头，它们该像泉水一样，永远流动，永远鲜活。
飞船跃入超空间时，回声泉的歌谣还在耳边回响，像谁在说：只要有人愿意听，再微弱的声音，也能传到宇宙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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