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的黑暗浓稠得像是凝固的血。
林仰面躺在潮湿的石板上，右眼被黏稠的血浆糊住，只能透过左眼模糊的视线看到头顶渗水的石缝。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断裂的肋骨可能刺伤了肺叶。
三米外，米拉像护崽的母猫般把妹妹死死搂在怀里。八岁的精灵女孩浑身发抖，尖耳朵不安地抖动着，指甲深深掐进米娅的肩膀。
姐...姐姐...疼...米娅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嘘——米拉的声音在颤抖，别出声...别看他...
但米娅还是从姐姐手臂的缝隙间看到了那个血人。那个曾经送她藤蔓手环的男孩，现在像被撕碎的布偶一样瘫在角落。他的银发被血黏在脸上，曾经漂亮的眼睛肿得睁不开。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米娅手背上。她茫然地抬头，发现是姐姐在哭。米拉死死咬着下唇，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他...他要死了吗？米娅突然小声问。
米拉没有回答。她想起三天前在笼子外看到的那个微笑，想起月光下递来的藤蔓手环。那些记忆和眼前血肉模糊的画面重叠在一起，让她胃部绞痛。
石缝里渗下的水珠滴在林脸上，冲淡了一丝血迹。他睫毛颤动，缓缓睁开左眼。
米娅突然挣脱了姐姐的怀抱。
米娅！米拉惊慌地想抓住妹妹，却只扯下一片衣角。
小小的精灵女孩跪在林身边，悬在半空的手像受惊的蝴蝶般颤抖。她想碰又不敢碰，最终只是轻轻拉住林的一根手指。
你...你疼不疼？米娅的声音细若蚊呐，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林脸上，和血水混在一起。
林的手指动了动。他试图说话，却咳出一口血沫。这个动作牵动脸上伤口，让他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米娅突然开始解自己的腰带——那是一条绣着星星的布带。她用牙齿撕开布料，笨拙地想去包扎林额头上最深的伤口，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总是对不准位置。
我...我来帮你...她抽噎着说，眼泪模糊了视线，像妈妈...妈妈给我包扎那样...
林艰难地抬起手，轻轻覆在米娅手背上。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用尽了他全部力气。
谢...谢...他的气音几乎听不见。
米拉终于走了过来。她跪坐在妹妹身后，手指死死揪住自己的衣摆。
为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十岁孩子特有的尖锐，你明明可以...可以不管我们的！
林的目光在两个女孩之间游移。米娅哭得满脸通红，鼻涕都流到了嘴里；米拉强装凶狠，但颤抖的嘴角出卖了她。他突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破碎的微笑。
因为...他停顿了一下，轻轻捏了捏米娅的手指，你们太...太漂亮了...把我...迷住了...
这句玩笑让米娅愣住了。她眨着泪眼看向姐姐，似乎在求证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米拉也睁大了眼睛——这个浑身是血的人类男孩，居然在这种时候开玩笑？
骗人！米拉突然大喊，声音在地牢里回荡，大人们说人类都是骗子！你...你肯定在骗我们！
但她的话被一阵抽泣打断。米娅扑在林胸前，又立刻惊慌地抬头——怕压到他的伤。小精灵的手无意识地抓着林的衣襟，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我不要你死...米娅的哭声带着幼儿特有的断续，你死了...我们...我们也会...
林费力地抬起手，轻轻擦去米娅脸上的泪水。这个动作让他喘息了好几下。
我...我保证...每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一定...带你们...回家...
米拉突然开始翻找自己的口袋。她掏出一块已经压碎的蜂蜜饼——那是三天前偷藏的。精灵女孩粗暴地掰开饼干，一半塞进妹妹嘴里，一半递到林嘴边。
她命令道，声音还是凶巴巴的，但眼泪已经流到下巴，妈妈说...吃东西...就不会死...
林艰难地咽下那块带着霉味的饼干。米娅蜷缩在他身边，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像是怕他随时会消失。米拉坐在妹妹身后，警惕地盯着牢门，但身体不自觉地往林的方向倾斜。
黑暗中，三个小小的身影依偎在一起。米娅的藤蔓手环不知何时滑落到林手腕上，那朵干枯的小花贴着他的脉搏，随着微弱的心跳轻轻颤动。
讲故事...米娅突然小声说，妈妈说过...痛的时候...听故事就不痛了...
＂好……啊…我将给你听……＂
林轻轻吸了口气。想了想他开始用气音讲述一个临时想的关于小星星的故事，声音断断续续，时不时被咳嗽打断。米娅把耳朵贴在他胸前，听着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米拉假装不感兴趣，但尖耳朵一直朝向林的方向。
当故事讲到一半时，米娅突然小声问：那个...那个手环...
林停下讲述。他抬起伤痕累累的手腕，藤蔓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光。
它...米娅揉了揉眼睛，妈妈说...夜光花只会为...为善良的人开放...
林没有回答。他把手环轻轻戴回米娅腕上，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
地牢外传来奴隶贩子的咒骂声和酒瓶破碎的声响。但在这一刻，在这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仿佛有一朵看不见的花，悄悄地绽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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