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马车的车轮碾过崎岖的山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冷风呼啸着穿过林梢，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却吹不散车厢里弥漫的绝望。月光被乌云吞噬，只剩下车前摇晃的油灯投下飘忽不定的光晕，照出两张满是泪痕的稚嫩脸庞。
林死死攥着缰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银发上干涸的血迹在灯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像是一顶染血的王冠。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下唇早已被咬破，鲜血混合着泪水滑落，在下巴凝结成暗红的冰晶。往日冷静的灰色眼眸此刻布满血丝，瞳孔剧烈颤抖着，不敢回头看向身后渐行渐远的贸易镇。
夜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却吹不散脑海中最后看到的画面——老罗恩挺直的背影，尤拉决绝的微笑。
奥瑟蜷缩在林身旁，金色的头发被泪水浸湿，黏在惨白的小脸上。他的喉咙已经哭哑了，只能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瘦小的身体随着抽泣不停颤抖。蓝眼睛肿得像桃子，却还在不断溢出泪水。
林...奥瑟突然抓住林的衣袖，声音细若游丝，我们...我们回去救他们好不好...求求你...
这句话像把钝刀，狠狠捅进林的胸口。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烙铁烫过一样，发不出声音。该怎么告诉奥瑟，他们根本回不去了？该怎么解释，那支箭射穿老罗恩膝盖的声音，将会永远回荡在他的噩梦里？
林又狠狠抽了一下缰绳，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马匹嘶鸣着加快速度，马蹄铁在石板路上溅起火星。
奥瑟的哭声突然变得更加撕心裂肺：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那么坏...罗恩爷爷他...尤拉姐姐...男孩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只能发出气音，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林的眼泪终于决堤。这个总是冷静得不像孩子的银发男孩，此刻哭得浑身发抖。他猛地抽动缰绳，仿佛只要跑得够快，就能把痛苦甩在身后。
就在这时——
哒哒哒。
马蹄声。
林的身体猛地僵住。那声音从后方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
不可能...
他缓缓回头，灰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收缩成针尖大小。
杰克镇长肥胖的身躯骑在一匹黑马上，正疯狂地追赶他们。月光照在他那张油腻的脸上，映出一道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的血淋淋的伤口——那是尤拉的剑留下的。在他身后，还有三名护卫，个个手持火把，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不...不可能...林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如果杰克在这里...那尤拉和老罗恩...
哈哈哈！杰克镇长狞笑着，金牙在月光下闪着恶毒的光，跑啊！继续跑啊！小杂种们！
他的马更快，转眼间就追到了马车旁边。肥胖的手一把抓住马车的边缘，木屑飞溅。
尤拉呢？！老罗恩呢？！林怒吼道，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们怎么样了？！
杰克镇长咧开嘴，金牙在月光下闪着恶毒的光。他故意放慢马速，享受着猎物临死前的恐惧。死了！他尖声笑道，声音像指甲刮擦铁皮，那个老不死的还想逞英雄？我一剑就砍下了他的脑袋！至于那个女奴隶...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不要————！
奥瑟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哀嚎。那声音太过凄厉，惊起了路边树上的乌鸦，黑色的羽翼在血月下扑棱棱地飞散。
你撒谎！林嘶吼着，灰色的眼睛充血到几乎发红。他疯狂地抽打缰绳，马车猛地加速，差点将奥瑟甩出去。
王子殿下~杰克用令人作呕的甜腻声音叫道，你父王为了找你可是花了大价钱啊~我也得保住自己的小命不是？
你胡说什么 ！林的声音突然拔高，几乎破了音。他猛地松开缰绳，转身扑向旁边骑马追逐的杰克。十岁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手指成爪直取杰克的眼睛。
杰克显然没料到这个银发小子敢这么还击，仓皇间偏头躲避，林的指甲还是在他肥厚的脸颊上留下四道血痕。
小畜生！杰克痛呼一声，肥胖的手掌狠狠扇向林的脸。
这一巴掌打得林眼前发黑，嘴角渗出血丝。他踉跄着急忙从马车边缘后退 ，撞在奥瑟身上。金发男孩此刻已经完全崩溃，蜷缩在角落不停发抖，蓝眼睛失去了所有焦距。
杰克镇长依旧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着，像猫戏弄垂死的老鼠。王子啊 ！他油腻的声音随风飘来，你父王为了找你可是悬赏千金呢...啧啧，也是为了我的命...乖乖跟我回去吧 ！
奥瑟双手死死捂着耳朵。但那些恶毒的话语还是钻了进来，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他的眼前不断闪现老罗恩慈祥的笑容，尤拉坚定的眼神...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因为他的任性...因为他是个没用的王子...
别听他的！林突然抓住奥瑟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他在说谎！尤拉和老罗恩...他们一定...
话说到一半，林哽住了。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个谎言。马车轮碾过一块石头，剧烈颠簸了一下。林回头看去，杰克镇长已经追到不足十步的距离，那张肥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狞笑。
跑啊，继续跑啊！杰克兴奋地尖叫，脸上的伤口因表情扭曲而崩裂，鲜血顺着肥厚的下巴滴落，等我把你们抓回去，先砍了那个银发小鬼的手脚，再慢慢教我们尊贵的卡伦王子...
林的视线模糊了。泪水、血水和汗水混在一起，刺痛了他的眼睛。但他不能停下，不能放弃...为了奥瑟...为了尤拉和老罗恩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抓紧了！林对奥瑟吼道，同时狠狠抽打马匹。两匹黑马嘶鸣着加速，马车几乎要飞起来。
杰克镇长咒骂一声，也加快了速度。他的马更壮实，距离在不断缩短。八步...五步...三步...
砰 ————！
什么！ 在林的震惊中 ，杰克竟然用手扒住了马车的边缘，在林和奥瑟的震惊中 整个人的身体竟然这么快上到了马车上面 。
该死 ————！
林急忙去拿身旁的短刀 ，但已为时已晚 。
啊————！
杰克镇长肥胖的身躯像座肉山般压在林瘦小的身体上，那双肥厚的手掌死死掐住男孩纤细的脖子。
小畜生！杰克尖利的嗓音刺破夜空，带着癫狂的颤抖。他那双肥厚的手像铁钳般掐住了林的脖子，指甲深深陷入孩子纤细的皮肉中。
林的后脑勺重重磕在马车车板上，一声闷响。剧痛如闪电般窜过脊椎，眼前炸开一片金星。十岁的身体在成年人的力量面前如同脆弱的芦苇，他拼命踢蹬的双腿只能徒劳地在空中划动。
你害我费了这么大功夫 ！杰克咆哮着，唾沫星子混着血沫溅在林惨白的脸上。镇长脸上的伤口因愤怒而崩裂，鲜血滴落在林的银发上，害我损失了那么多护卫 ，现在又害我破相！我要掐死你 ！
林的视野开始模糊。缺氧让他的大脑如同灌了铅，耳边嗡嗡作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球在充血，舌头不受控制地向外伸出。手指徒劳地抓挠着杰克的手腕，却只在那油腻的皮肤上留下几道浅浅的血痕。
（黑暗...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像墨水般浓稠...尤拉的黑眼睛...老罗恩花白的头发...都在黑暗中渐渐消散...米拉……米娅……我要死了吗...不...奥瑟还在...奥瑟...救 …）
他的肺部火烧般疼痛，喉咙发出可怕的声。银发在血污中散开，像一滩融化在月光下的水银。视线模糊地寻找着那把掉落的短刀——它就在三步之外，却如同隔着一整个世界那么远。
林...林！奥瑟的哭喊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奥瑟蜷缩在马车角落，金色的头发被冷汗浸透，蓝眼睛里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那个总是依赖他的小王子，此刻正面临人生最残酷的选择。
杀...了他...林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鲜血从嘴角溢出，奥瑟...快...求你……杀了他 ……
杰克镇长狞笑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林的喉咙发出可怕的声，脸色由红转紫，又由紫转青。他的双腿无力地蹬动着，像条离水的鱼。
奥瑟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他看见林银色的睫毛在剧烈颤抖，灰色的眼睛里开始失去神采。这一幕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叠——母后用指甲掐着他脖子时，镜子里自己的眼睛也是这样的。
不...不要...奥瑟的嘴唇颤抖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连滚带爬地扑向那把短刀，手指碰到冰冷的刀柄时，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不是为了削水果，不是为了切面包，而是为了...杀人。
杰克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猛地回头。当他看到奥瑟举着刀颤抖的样子时，发出一声嗤笑：就凭你？连只鸡都不敢杀的懦夫王子？
肥胖的手臂一挥，奥瑟像片羽毛般被扇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马车边缘。短刀一声掉在木板上，刀刃上反射着血月的光。
嗡————
奥瑟的意识逐渐模糊 ……
咯...咯...林的口中溢出粉红色的血沫，灰色的眼睛逐渐失去焦距。他的手指在杰克油腻的手腕上抓出数道血痕，却如同蚍蜉撼树。十岁的双腿在空中徒劳地踢蹬，靴底刮擦着马车底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银色的头发...沾了血就变成红色了...林的嘴唇...为什么是紫色的...他的眼睛...在看谁...是在看我...救他 ……救他 ...）
奥瑟瘫坐在马车角落，瞳孔紧缩成针尖大小。整个世界仿佛被抽走了声音，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他看见林的银发在血月下无力地晃动，看见那张总是冷静的小脸渐渐泛起死寂的青紫，看见挚友的生命正从被掐紧的喉咙里一点点流逝——
耳边突然响起记忆中的声音——
奥瑟...快跑！——那是林在巷子中朝他伸出手的呼喊。
小王子...要活下去...——尤拉最后那个带血的微笑。
丫头...爷爷永远爱你...——老罗恩推开薇琳时浑浊的泪水。
这些声音在奥瑟脑中炸开，像千万把利剑同时刺入心脏。他的视线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林渐渐停止挣扎的手指，杰克镇长因兴奋而颤抖的肥肉，掉落在马车边缘的短刀上沾着的血迹...
啊啊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类的吼叫从奥瑟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里包含着太多东西——失去尤拉和老罗恩的痛，看着林即将死去的绝望，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所有情绪混合在一起，化作一声撕裂夜空的悲鸣。
（不要...不要再夺走了...母后的折磨 ...父王的疏远...尤拉的血...罗恩爷爷最后的温柔...现在连林也要...如果连林都消失了...这个世界上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奥瑟的蓝眼睛突然泛起诡异的金光。他扑向马车角落的短刀，手指碰到刀柄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从心脏炸开，顺着血管奔涌至全身。金色的电光如同活物般缠绕上刀身，发出的爆响。
我...我不要——！！！
这声咆哮震碎了夜的寂静。奥瑟的金发根根竖起，发梢亮起细小的电光。马车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沉重，隐约有雷云在晴朗的夜空中汇聚。男孩举起短刀的动作不再颤抖，而是带着某种神性的决绝。
杰克镇长惊恐地转过头，肥脸上还溅着林咳出的血点。当他看到那个总是躲在林身后发抖的小王子此刻的模样时，金牙不自觉地打起颤来。
怪...怪物！杰克松开掐着林的手，肥胖的身躯向后缩去。
但已经太迟了。
奥瑟跃起的动作快如闪电，缠绕着金色电光的短刀在空中划出耀眼的轨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林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灰眼睛里映出奥瑟发光的背影；杰克仓皇举起的手臂；还有那把承载着无尽悲痛与决绝的短刀——
雷霆炸响。
刀尖刺入杰克脖颈的瞬间，耀眼的金光如同小型太阳般爆发。电流顺着刀刃窜入镇长肥胖的身躯，脂肪在高温下发出的声响。杰克的眼睛凸出眼眶，嘴巴张大到脱臼的程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皮肤下可见金色的电蛇游走，每一根血管都在发光。
为了尤拉！奥瑟哭喊着，将刀刺得更深。
为了罗恩爷爷！第二道雷霆顺着刀刃灌入，杰克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为了林——！最后的呐喊伴随着最强烈的电光，杰克肥胖的身躯如同破布娃娃般被甩出去，重重撞在马车边缘。他的脖子上插着那把仍在嗡鸣的短刀，焦黑的伤口散发出诡异的肉香。
奥瑟瘫软在地，金色的电光如潮水般退去。他的金发恢复了柔软，无力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蓝眼睛里的金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茫然与痛苦。
马车仍在狂奔，载着两个伤痕累累的孩子和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夜风吹散了雷云的余威，却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焦糊味。奥瑟蜷缩成一团，突然开始干呕，但胃里早已空空如也。
林艰难地爬过来，用伤痕累累的手臂抱住这个崩溃的男孩。银发少年自己的脖子上还留着青紫的掐痕，说话时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没事了...奥瑟...没事...没事了……
奥瑟在林怀里剧烈颤抖，泪水浸透了对方残破的衣襟。他杀人了...为了救林...但他不后悔...只是心脏痛得像被撕成了两半...
他...他说尤拉和罗恩爷爷...奥瑟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嘘...林轻轻拍着他的背，目光落在远处渐渐模糊的贸易镇轮廓上，别信他 ...我们以后……会找到他们的 ……一定……
这句话成了压垮奥瑟的最后一根稻草。金发男孩在林怀里嚎啕大哭，仿佛要把灵魂都哭出来。林紧紧抱着他，自己的泪水也无声地滑落，滴在奥瑟金色的发旋上。
马车继续在漆黑的夜色中前行，载着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后面的其他护卫在靠近，但都不能阻止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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