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杯子里只剩下融化了一半的冰块和几片柠檬。
伍茗放下杯子。
“十点半了。”她说。
陈瑾回过神，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他看起来有些意外时间过得这么快。
“要回去了？”
少女点头。
她的睡眠时间是九点左右到五点上下，现在已经超时一个半小时了。
这对有良好作息的她来说，是需要尽量止损的。
“行吧。”
陈瑾站起身，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少年没有立刻穿上，随意地拎在手里。
“结账。”
他对不远处的侍者说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梯。
停车场里依旧空旷明亮。
陈瑾将外套扔进储物格，又拿出两个头盔。
他把其中一个递给伍茗，少女接过头盔，戴上。
跨上摩托，拧动钥匙。
引擎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少年坐上后座，动作比来时熟练了许多，双手自然地扶住了后座的扶手。
摩托车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汇入城市的夜色中。
这次，她没有再飙车，保持着平缓的速度。
陈瑾先开了口。
“搭子，你什么时候学的车？”
伍茗的视线看着前方。
“之前。”
“Z区驾校教得这么全面？”
“不是驾校。”
“哦？”他拖长了音调，“那是哪里？”
“一个工作单位。”
“好吧，好吧……Z区的生活真难。”
“你之前都还没成年，Z区的单位真能压榨啊。”
嘟囔了几句，陈瑾身体微微前倾。
他的声音贴的更近了一些，刚好能盖过风声。
“不过……搭子，你去过b市吗？”
“A市的晚上，比b市要安静多了。”
“b市这个点，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伍茗的头盔没有动，视线依然笔直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仿佛没有听到身后的话。
他等了一会，没有等到任何回应。
“好吧，当我自言自语。”
少年笑了一声，声音在风中有些模糊。
“下次有机会，带你去b市转转，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不夜城。”
“……我没去过，要看情况。”
伍茗刚刚其实在思考有关这个世界的事。
她对其他地区的了解大多都来自互联网，而b区的信息在网上很多，那里消费水平好像相当之高。
“现在在忙着赚钱，要买房。”
“买房？”
陈瑾重复了一遍，像是没听清。
“这么着急啊…现在才十八岁吧。”
“A市的房价对你来说应该不便宜，不过你想的话，我可以——”
话语戛然而止。
少年似乎啧了一声。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剩下耳畔掠过的风声以及引擎规律的嗡鸣声。
“我的时间不多。”伍茗开口。
陈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他先前那个“十八岁着急”的感慨。
“……那确实要赶时间，A市的房价一直在涨。”
对方没有回答。
但她刚刚那句好像没头没尾的话，却让陈瑾想到了另一个东西。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声音被头盔和风阻隔，听起来有些失真。
“伍茗。”
他叫她的名字。
“嗯？”
“你怕不怕？”
“怕什么？”
“死亡。”
城市的光带在他们身边流淌而过。
伍茗的头盔动了一下，幅度很小，似乎是摇头。
“没想过。”
对她来说，死亡只是迟早会来临的事，而不是一个值得恐惧的概念。
“好吧。”
陈瑾点了点头。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市区建筑与霓虹灯光，沉默了一会。
“……我有点怕。”
少年的声音很轻，像一句叹息，融化在摩托车驶过带起的风里。
“小时候，我被绑架过。”
这是他第一次对人提起这件事，除了家人和部分b区的警察，没有任何人知道。
“在一个很黑的仓库里，那些人把我绑在椅子上，蒙着我的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后来我被救出来了，我们家赔了很多钱。”
“从那之后，我就不喜欢黑的地方，也不喜欢被人碰到。”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所以，我很爱干净。”
伍茗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刚刚，在车上…”
他顿了顿。
“哈……我还真以为我要死了呢。”
周围安静了一会。
然后——
“不会。”
她说。
“我从没出过意外，成功率是98.7%。”
这是组织的人基于【A】的整体任务表现和培养曲线给出的具体数据。
“……”
陈瑾似乎愣了一下。
“那剩下的1.3%呢？”
“不可抗力，比如突然有陨石掉下来。”
少年的身体很明显地僵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闷笑。
他觉得这个回答很有趣。
“好吧，那我祈祷今天晚上没有流星雨。”
摩托车平稳地驶入启穹学院的大门，在几乎无人的校园主干道上减速。
伍茗往S级的停车场开，到达后，她熄火，拔下钥匙，动作干脆利落。
陈瑾坐在后座，没有立刻下来，他看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墙壁。
于是少女先下了车，摘下头盔，她将头盔放回储物格后，看向还坐在车上的人。
“搭子，你这技术，不去开F1可惜了。”
少年终于从后座下来，摘下头盔，随手理了理头发。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支付界面。
“酬劳，加上加班费，一共四千吧。”
他将二维码递到伍茗面前。
伍茗拿出自己的终端，扫码，收款。
提示音响起。
她的账户余额又多了一笔。
“好了，我的搭子，我送你回宿舍吧，女孩子晚上一个人走夜路不好。”
对方把手机揣回兜里，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
伍茗的视线从终端的余额上移开，看向他。
“这里是学校。”
“学校里才危险好不好。”
少年煞有其是的说着。
“白天有谢薇雪那种疯子，晚上谁知道会不会有变态。走了走了，这是附加服务。”
他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率先朝着宿舍区的方向走去。
伍茗跟在他身后，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
夜晚的启穹学院很安静，主干道两旁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从S级区域走向F级区域，路上的灯光肉眼可见地变得稀疏和暗淡，周围的建筑也从精致的艺术楼变成了规整的普通教学楼。
“说起来，搭子。”
“你那个买房的目标，具体是怎么想的？想买多大的？市中心还是郊区？”
他好像只是随口找个话题。
“市中心。”伍茗回答，“先赚钱。”
“那你可得抱紧我这条大腿了。”
陈瑾挑了挑眉。
“等启穹这里的事情搞定了，我给你发“项目奖金”，怎么样？够你付个首付和装修了。”
少女的脚步顿了一下，她偏过头，看着他。
“还有奖金？”
陈瑾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样子，笑了一下。
“不然呢？你可是功臣。”
少年摊了摊手：“顾晏清那家伙看起来就不会给这种‘世俗’的东西，谢知行是个穷光蛋，那就我来发咯。”
“谁叫我是‘暴发户’啊。”
他们离七号楼越来越近了，黑暗中，能看到那隐隐约约的轮廓。
陈瑾的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了。
他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身旁的她身上，然后又移开。
终于，到了楼下。
伍茗开口了。
“你刚刚跟我说了你小时候的事。”
少年脸上的表情停顿了一下。
“嗯，是啊。”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
“一点无聊的陈年旧事。”
小杀手把自己的思考结果说了出来。
“你之前的安保不好。”
“如果是我的话，能做的更好。”
陈瑾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他摸了摸鼻子。
“嗯？你那时候才多大啊…”
想到这里，他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
“八九岁吧，你能保护我？”
她看着他，没说话。
这似乎就是答案。
他收回手，也看着她。
二人四目相对。
那漆黑的眸子中映着他此刻僵着的笑容，神情有些似乎愣怔。
“……”
陈瑾移开视线。
“……要是能早点遇到你的话，确实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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