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这天，太阳像个烧红的铁球，死死钉在青石镇的上空。空气里没有一丝风，稻田里的水汽被蒸腾起来，裹着热浪扑在人脸上，闷得人喘不过气。连最聒噪的蝉都蔫了，叫声断断续续，像被晒得没了力气。
墨渊跟着凌恒在稻田里排水。连续几天没下雨，田里的水却积得太多——前阵子为了防旱灌得太足，加上夜里的露水，稻穗已经开始发黄，再不排掉些水，怕是要烂根。“把缺口再挖大点，”凌恒拿着铁锹，往田埂的排水口铲土，“让水流得快些，傍晚再看看情况。”
墨渊拿着小锄头，在旁边帮忙清理排水口的淤泥。淤泥又黏又臭，沾在锄头上甩都甩不掉，汗水滴在泥里，砸出一个个小坑。“凌恒哥，这稻穗都黄了，是不是快熟了？”他问，看着稻秆顶端沉甸甸的穗子，谷粒已经鼓了起来，透着淡淡的金黄。
“还得半个月，”凌恒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把脸，汗珠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大暑到立秋是灌浆的关键时候，水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得拿捏好分寸。”
田埂上，张屠户正给玉米地松土。他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汗珠滚滚，手里的锄头抡得飞快，在玉米根部刨出一圈圈浅沟。“这土板结得厉害，”他喘着粗气说，“不松松，雨水渗不下去，玉米吸不上养分，结的棒子就小。”
李木匠带着人在修水车。天太热，水车的木轴被晒得有些开裂，他正往轴里填桐油和麻丝，防止进一步损坏。“这水车可不能坏，”他对徒弟说，“现在稻田一天离不得水，坏了修起来费功夫，耽误事。”
巧铜张的铺子里，凉棚支得老大，里面摆着几张竹桌，供来往的人歇脚。他给每人端上一碗凉茶，里面放了薄荷和金银花，清清凉凉的。“凌恒，来歇会儿，”他挥着手，“这天干活，小心中暑，我这儿有刚做的藿香正气丸，防中暑的。”
墨渊跟着凌恒走进凉棚，接过凉茶一饮而尽，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浇得透凉。“谢谢巧铜张叔，”他抹了抹嘴，“这茶比井水还解渴。”
“那是，”巧铜张得意地说，“秦老配的方子，专门对付这大暑天。”
中午的日头最毒，镇上的人都躲在家里不出来。客栈的大堂里，老板娘用井水镇着西瓜，切开一个，红瓤黑籽，甜得齁人。“快吃，”她给墨渊和凌恒各递了一块，“吃了解暑，下午才有劲干活。”
墨渊捧着西瓜，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太阳把地面晒得发白，偶尔有风吹过，也是滚烫的，卷起地上的尘土，迷得人睁不开眼。他忽然觉得，这大暑的热浪，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整个青石镇都罩在里面，连空气都变得黏稠。
下午，凌恒带着墨渊去查看晚稻。晚稻刚抽穗，嫩绿色的穗子在热浪里微微摇晃，像一群害羞的小姑娘。“晚稻比早稻娇气，”凌恒说，“得更上心，不然产量差得多。”
墨渊蹲在田边，看着稻穗上细小的谷粒，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他想起春天插秧的辛苦，夏天除草的劳累，就盼着秋天能有个好收成。
傍晚时分，天边忽然涌来乌云，风也变得凉快起来。“要下雨了！”有人喊着，声音里带着惊喜。
果然，没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起初是稀疏的几滴，很快就连成一片，倾盆而下。众人都跑到田埂上，看着雨水滋润干裂的土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雨水打在稻田里，溅起密密麻麻的水花，稻叶在雨中舒展着，像是在欢呼。
“这雨下得及时！”凌恒仰着头，让雨水打在脸上，冲走一身的暑气，“灌浆有保障了！”
墨渊也站在雨里，任凭雨水把衣服浇透。冰凉的雨水驱散了一天的燥热，心里痛快得很。他看着雨幕中的田野，玉米叶在雨中哗哗作响，稻穗在水里轻轻摇晃，忽然觉得这大暑的雨，比任何时候的雨都珍贵。
雨停后，天边挂起一道彩虹，把田野染得五颜六色。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清新而湿润。众人扛着农具往回走，脚步轻快，脸上都带着笑意。
回到镇上，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升起了炊烟，饭菜的香气在湿润的空气里弥漫。老板娘做了热乎乎的玉米粥和炒青菜，墨渊喝着粥，听着窗外的虫鸣声，觉得浑身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他知道，大暑的热浪虽然难熬，却也是庄稼成熟前的最后考验。就像这突如其来的雨，总会在最需要的时候降临，滋润着土地，也滋润着人们的希望。而他和青石镇的人们，会在这热浪与雨水的交织中，静静等待着丰收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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