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这天，天刚亮就被一层黏腻的热气压着。院子里的梧桐树叶子蔫头耷脑地垂着，连风都带着热气，吹在脸上像裹了层湿布，让人喘不过气。墨渊蹲在井边打水，刚提上来的井水泛着丝丝凉意，他赶紧用手掬了一把泼在脸上，冰凉的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流，才勉强驱散了些燥热。
“别贪凉，”凌恒从屋里出来，肩上搭着毛巾，“井水太凉，激着容易生病。”他手里拿着扁担，要去挑水浇菜——菜园里的青菜被晒得卷了边，再不浇水怕是要枯死。
墨渊点点头，帮着把水桶挂在扁担上。凌恒挑着水往菜园走，脚步稳健，水桶里的水却晃出不少，在地上洇出一串湿痕，很快就被晒干。“这鬼天气，”凌恒放下水桶，用毛巾擦了擦汗，“再不下雨，地里的玉米都要渴死了。”
墨渊看着菜园里的黄瓜藤，叶子黄了大半，原本挂着的小黄瓜也蔫巴巴的，心里跟着发急。他拿起瓢，往菜根上泼水，水刚碰到土就“滋滋”地渗了进去，连点水洼都留不下。
田埂上，张屠户正赶着壮实往河里去。牛被热得直喘气，舌头伸得老长，走到河边“咕咚咕咚”地喝水，尾巴甩得飞快，想赶走围上来的牛虻。“这牛比人还怕热，”张屠户坐在树荫下，手里摇着草帽，“早上趁着凉快犁了半亩地，现在死活不肯动了，只能先带它来喝水。”
李木匠的铺子里，门大开着，却没什么风进来。他光着膀子在做木盆，木屑落在地上，沾着他身上的汗，黏成了小团。“做几个大木盆，”他对徒弟说，“等会儿去河里挑水，给场院的麦子泼点水降温，别被晒得太干，脱粒时掉渣。”
巧铜张的铺子里摆着不少陶制的水壶，壶身上刻着花纹，说是装水不容易热。他见墨渊路过，递过来一个：“拿着装水喝，比瓦罐凉快，中午去地里干活带着，解渴。”
墨渊接过来，壶身果然凉凉的，他赶紧去井边装满水，挂在腰间，心里踏实了不少。
中午的太阳像要把大地烤化，连树荫下都热得像蒸笼。张婶送来一大盆绿豆汤，里面放了冰糖和莲子，冰镇在井水里，喝一口凉到心底。“快喝，”她把汤碗递给墨渊，“这汤熬了一上午，解暑最好，千万别中暑了。”
墨渊喝着绿豆汤，听着远处的狗叫声都透着有气无力，忽然觉得这小暑的闷热，比冬天的严寒还难熬。冬天冷了可以烤火，这热却无孔不入，躲到哪儿都没用。
下午，天阴了些，却更闷了，像扣了个大蒸笼。墨渊跟着凌恒去给玉米地浇水，水渠里的水快见底了，得用桶从河里提。两人提着水桶往地里走，没走几步就满头大汗，桶里的水晃出不少，浇到玉米根上，像杯水车薪。
“这样不是办法，”凌恒放下水桶，看着蔫头耷脑的玉米苗，“得想办法引河水过来，光靠提水，累死也浇不过来。”
“我去叫李木匠叔，”墨渊说，“他肯定有办法。”
李木匠听说后，扛着工具就来了。他围着水渠看了看，又往河边走了走，指着一处地势说：“在这里挖条引水沟，比玉米地低些，水能顺着沟流过去，省力气。”
凌恒和墨渊赶紧找来锄头，跟着李木匠挖沟。泥土被晒得硬邦邦的，一锄头下去只能刨起小块土，几人挥汗如雨，没多久就挖通了一条窄沟。李木匠把河里的水引到沟里，水“哗哗”地往玉米地流去，玉米苗像是喝到了甘泉，叶片慢慢舒展开来，看着精神了不少。
“还是李叔有办法，”墨渊擦着汗，笑着说，“这下玉米有救了。”
李木匠摆摆手，脸上的汗滴进泥土里：“先别高兴太早，这水只能解燃眉之急，还得盼着下雨。”
傍晚，天边总算聚起了些乌云，却没掉一滴雨，反而更闷了。墨渊坐在院门口的石凳上，摇着巧铜张给的竹扇，看着壮实在牛棚里反刍，嘴里“咔嚓”嚼着豆饼，似乎比人更能扛热。
“凌恒哥，今晚能凉快些吗？”他问，身上的汗就没干过。
“难，”凌恒拿着扫帚扫院子，“看这云，怕是要下雷阵雨，下之前更闷。”
果然，夜里的空气黏得像浆糊，墨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竹席被汗浸得湿乎乎的。他听见远处传来雷声，闷闷的，像是在很远的地方打滚，却迟迟不见闪电。
“要下了，”凌恒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听这雷声，雨不会小。”
墨渊竖着耳朵听，果然听见风里带了些凉意，窗户纸被吹得“哗哗”响。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打在屋顶上“噼里啪啦”响，像是在放鞭炮。
“下雨了！下雨了！”墨渊从床上爬起来，跑到窗边，看着雨水在院子里汇成小溪，心里的燥热一下子散了，只剩下说不出的畅快。
小暑的闷热，在这场雨里总算退了些。墨渊知道，明天的田野会重新焕发生机，玉米苗会挺直腰杆，菜园里的青菜也会绿油油的。而这闷热里的煎熬，就像给庄稼的考验，熬过去了，才能长得更茁壮。青石镇的人们，也在这场雨里，松了口气，等着明天的太阳，带着清爽的光，照在湿润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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