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不经意地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否则,你道朕为何从一开始,便明确支持张先生力主的‘考成法’,
甚至不惜屈尊,主动请求日讲官与两宫太后一同考成朕的课业?”
吕调阳听到这话,脚步又是一顿,脸上真正露出了迟疑和思索的神色。
皇帝支持考成法,确实是“新党”近来的一大振奋点,
但皇帝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态支持,他们一直有多种猜测,却从未得到确切的答案。
如今看来,莫非真是张居正早已暗中影响了皇帝,君臣之间达成了某种深层次的共识?
朱翊钧故意放慢了脚步,给足了吕调阳消化和脑补的时间。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吕调阳的神色,见其脸上阴晴不定,显然内心正在激烈挣扎,便决定趁热打铁。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用一种异常诚挚的目光看着吕调阳,语气充满了认同与感慨:
“不止是考成法啊,吕爱卿。张先生那日与朕所谈论的诸多方略,朕都深以为然,觉得切中时弊!”
他再次掰着手指数起来,眼神发亮:“度田清丈,均平赋役!一条鞭法,简化税制!
整顿京营,强兵固本!再开海运,通商利国!乃至改革官学,育才选士……等等。
张先生所言,高屋建瓴,简直令朕豁然开朗,仿佛看到了大明中兴的康庄大道!”
朱翊钧言辞恳切,仿佛真的对张居正的蓝图无限向往。
他拍了拍吕调阳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吕爱卿啊,这才是真正的老成谋国,为宗庙社稷计!
你日后,真该多跟张先生学学,他的见识胸襟,非同一般!”
新党?
朱翊钧在心中冷笑:“谁说这‘新党’,一定就是他张居正的‘新党’?为什么不能是朕的‘新党’?”
他当然不会全盘接受张居正改革方案中的所有内容。
其中的局限性,他看得很清楚。
比如度田清丈中可能出现的强行摊派、虚报政绩;
一条鞭法推行中,不顾南北经济差异,可能对北方造成的盘剥;
还有那些过于理想化、缺乏实际操作细节的构想……这些他都需要审慎考量,甚至做出修改。
当然,老规矩,他不争那个“冠名权”,具体的功劳可以记在张居正头上。
但改革的内容和方向,必须符合他的意志和帝国的长远利益。
他还犯不着,现在就去跟张居正争那点“名声”。
吕调阳却完全不知道皇帝心中这些弯弯绕绕。
哪怕他修身养性多年,此刻也忍不住心绪翻腾,频频皱眉,甚至觉得胳膊都有些发痒,下意识地抓挠了几下。
张阁老与皇帝的共识和默契,竟然……竟然远远超过了他这个多年的副手、心腹同道?
张居正可从来没跟自己说得这么全面、这么深入!
什么京营改制,他只模模糊糊听张居正提过几句意向;
官学改革、再开海运,这又是要动哪一块?
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他此刻已经不是简单的狐疑了,反倒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和失落。
对自己这相交多年、并肩作战的老友,张居正竟然也有所保留?
反而对一个十岁的天子,如此推心置腹,和盘托出?
“果然……‘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千古至理啊……” 吕调阳在心中苦涩地叹息。
话到嘴边,却只能强颜欢笑,顺着皇帝的话说道:“是,陛下教训的是。微臣……是应该多与张阁老请教、学习。”
朱翊钧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再次转过身,面对着吕调阳,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不过,吕爱卿方才在殿中所言,关于元辅与冯大伴职权之事,也颇为契合张先生当日对朕的提醒。”
他刻意营造出一种张居正早已洞悉一切的氛围,然后才抛出真正的问题,目光灼灼地看着吕调阳:
“那么,吕爱卿,依你之见,对于此次言官们群起弹劾冯大伴之事,你又如何看待?
朕……很想听听你这个礼部尚书,秉持公心的判断。”
吕调阳被皇帝拉着胳膊,走在通往乾清宫的宫道上,脚步却像是灌了铅。
皇帝突如其来的“决断”让他心乱如麻,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僵在原地,讷讷无言。
他偷偷打量着身旁这位年轻天子的侧脸,试图从那尚带稚气的眉宇间分辨出,
方才那番话究竟是灵光一现的孩童之语,还是……深藏不露的有意试探。
见皇帝目光灼灼地望过来,他本能地想要推脱,躬身道:“陛下,御史风闻奏事,自有其法度。
臣身为礼官,并非言路,未经廷议详加讨论,实不敢妄加置喙,以免干扰圣听。”
他之后是要弹劾高拱的,此刻无论对冯保之事表态支持还是反对,都极为不妥。
然而,朱翊钧却像是认准了他,非要他开这个口不可。
他紧紧挽着吕调阳的胳膊,不容他退缩,语气坚持地说道:“要什么廷议详议?
朕现在问的,是吕爱卿你个人的看法!
方才在殿外,不也是爱卿你亲口对朕说,冯大伴身兼二职,于祖制不合吗?怎么此刻反倒缄口不言了?”
吕调阳被逼到墙角,眼见躲不过去,心中哀叹一声,只好祭出万金油般的说辞,试图蒙混过关:
“这个……陛下明鉴,言官们群起弹劾,自然是事出有因。
冯大珰一身而兼司礼监、东厂二要职,从祖制上论,确系……略有不合之处。”
他话锋一转,又为冯保找补:“不过……前掌印孟冲猝然亡故,中枢印信不可一日空缺,事急从权,由冯大珰暂代,亦未尝不可。
此事关乎内廷人事,终究……还是要看陛下与太后娘娘的圣意裁断。”
话说得滴水不漏,两边都不得罪。
朱翊钧闻言,失笑摇头。
真是经典的官场应对,热情礼貌,但核心观点一点没有。
他不再纠缠于此,而是悄然放出了真正的诱饵,仿佛不经意地问道:
“那么,吕爱卿方才在殿外,顺口提及的……元辅身兼吏部尚书一事,你又是如何看待?”
吕调阳心中猛地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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